第1章 千裏尋親(1 / 2)

“哎喲……”

“哎喲……”

一陣陣低低的包含著難以掩飾的痛苦的**聲,,在這沉悶又擁擠的車廂內,不時地在一個角落裏響起。

這是一列運載士兵的火車,老式的悶罐子車廂擠滿了要送往戰區的士兵。因為前線戰事吃緊,不斷傳來戰敗的消息,讓所有的士兵都情緒低落。大家耷拉著頭,懶懶地坐著、半靠著、或躺在地板上,沒有人去討論將要參加的戰役,也沒有人拉閑話聊家常了,任何人都沒了精神,在日本人摧枯拉朽的攻勢前,誰都沒有勝利的信心。在漫長的運輸途中,大家隻是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有些人抽著的煙卷彌漫在這密閉的車廂裏,眾人散發的體味、汗氣、腳臭連同放出的屁、呼出的氣混合著塞滿了空間,空氣渾濁不堪、沉重得有一絲聲響就會引起爆炸。

隻是這小丫頭不識時機地來了,她頑強地衝刺著要陪伴著母親一起去找尋浴血奮戰的父親。那婦人就在那車廂的一個角落躺著,臨產的陣痛讓她無法不發出**,但這難以抑製的痛苦還是被沒有昏厥的神誌壓製住了,在這滿車男人中間夾帶了一個拖帶著女兒的婦女已經讓大家覺得硌眼了,隻是因為是烈士家屬去到前線尋親的,大家才隱忍著。如果在車上生產大家就覺得晦氣,女人的汙穢之物最是讓男人忌諱的,出征見血汙預兆著戰事的不順利、鐵定了上前線後的不良結局

。雖然這些說法毫無科學依據,但對於幾千年人們用預兆來斷言事情吉凶的傳統卻是深深植根於大眾的思想,並且深信不疑。於是,這女人就忍著、堅忍著,時不時因為無法忍受的劇痛悶悶地**著,生怕一不小心地失聲叫喊會撕裂這壓抑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空氣,刺激了大家的悲觀情緒,被無情地驅趕出這軍人圍護著的安全空間。

當困苦開始的時候,往往是各種的苦難接踵而至。8月8日傳來方先覺將軍彈盡糧絕投降、頑強堅守47天的衡陽終於失守的消息,兒子王青鬆所在部隊也接到命令,趕赴湘南抗日前線馬上開拔。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過多的收拾,沒有對家業的不舍,有的隻是對遠方親人的無盡牽掛。匆匆變賣了不值錢的家當,帶上幾件換洗衣服、帶上幾件金首飾當做盤纏,領著十歲的女兒就跟著部隊出發了。不知道慘烈的戰鬥後丈夫是否還有可能活著;不知道活著的丈夫是否肢體殘缺需要自己的照料;不知道丈夫陣亡後屍骨是否暴露還等著自己去收埋;不知道丈夫不在了,年幼的女兒及即將出生的孩子將如何生活;不知道,不知道,太多的不知道,傷心、悲痛之後總帶著殷殷地祈盼,祈盼著上天的眷顧,能讓自己的丈夫活著,期盼著自己能去衡陽找尋到丈夫。盡管知道丈夫年老體弱能在這慘烈戰鬥後生存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還是帶著一絲心底的祈盼、帶著祈盼的焦急跟隨著部隊在崎嶇山路中行軍一個多月,終於走出四川的重重山欒坐上了這開往湖南的列車。也許是連日急走牽動了胎氣,本來離預產期還有段日子,預算著到了湖南才會生產的,今天突然發作了。34歲在這個年代也算是高齡孕婦了,距離第一次生育也已經過去10年,加上連日的緊張、擔心、憂慮,忽然地生產不順利了。眼見著用意誌壓製著的低低**漸漸變成虛弱、無力的微微出聲,兒子王青鬆無法掩飾有人生產的事實了,他急忙找來隨軍醫生,經過一段時間的救援、加上要活下去的堅強意誌,終於裹著血汙的女嬰呱呱墜地了。沒有對小生命到來的欣喜、沒有平常人家對新生命的祝福、更沒有幹淨的熱水來為初生的女嬰洗淨身體,隻有10歲的姐姐在母親的示意下懂事地用件衣裳包裹起妹妹,新生的嬰兒哇哇地哭了起來,就像引火線被點燃了,沉悶的空氣突然被炸開了,終於大夥憋悶的情緒爆發了出來:“怎麼這女人在這裏生產,這不是讓我們出師不利嗎?”,“真倒黴,看來是有去無回哦。”

……女人像犯了重罪的囚犯不敢抬起頭深深地愧疚,兒子王青鬆開始想跟大家解釋求得原諒,但是憤怒的叫罵聲早已充斥了整個車廂,他發出的聲音根本不能有半點顯示。大家激動著、憤怒著,把這女人推到了車廂門口,要把這帶來黴運的不祥人推下火車,讓災難盡快離去。這女人虛弱得雙腿無法支撐自己的身軀,腦子完全空白了,隻是一絲還未消失的神誌下意識地緊緊抱著不合時宜來到人間的小女兒。兒子王青鬆拚著全身的力氣抱著癱軟在懷裏的母親,10歲的妹妹開始的時候受到驚嚇張大了嘴巴想哭,還未等到哭出聲來就被大夥推著一家四口向車門口移去,根本不容你想不想邁開腿,群情激憤的男子漢群推搡他們的力量如同被風裹著的樹葉行進著。大女兒的哭聲還沒發出就被嚇進了喉嚨深深地躲進肚子裏隱藏起來,瞪大的兩隻眼珠也被嚇得定住了,隻知道2隻手死死抓住哥哥的衣角就像溺死的人抓住的稻草。車廂門被打開了,一家四口被推倒向車外跌去。奔馳的列車讓路旁的樹木快速向後倒退,路基旁的尖利石塊張著嘴等著吞噬全家跌落下去飛濺的血液,王青鬆一隻手死死抓住車門口的鐵扶手,伸開的手臂接住了落下的母親,另一隻手掏出了腰間的手槍朝天連開3槍,槍聲震醒了大家的瘋狂,車廂突然安靜了下來,趁著大家愣神還沒回過味來,王青鬆把母親拉回了車廂門口,好在大妹妹跌落在下車的第一級梯子上,因為兩隻手緊緊抓著哥哥的衣服而沒有滑下列車,但她顯然是嚇傻了,任憑哥哥把他拉上車廂兩手還是抓在哥哥的衣服上,手指的關節由於長久的用力已經是僵硬的蒼白。王青鬆已經無暇顧及妹妹了。他來不及喘一口氣,大聲地問大家:“我是不是你們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