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普的詩,猶如田園風情畫。
不是南方而是終南山下一幅幅農村風情畫。短小簡練,粗獷質樸,不摻假不粉飾,白生生亮閃閃,讀著使你不由得嘴上浮起微笑,投入一片廣闊的田野風景之中。
我猜想,惠德普忒愛他終南山下那個家鄉,那個小小村子馬嘶坡了。他愛得近乎固執,三台大轎也拉他不動。連《秦川牛》他也愛得要命:“你咀嚼的白沫兒/我覺得又甜又香”,他還把牛人格化了:“善良得有時讓人?惶”的程度。
惠德普對終南家鄉的愛,是他詩情發源的基因。這種愛,使他的情思勃發,使他發現了人間的真善美,使他不能不操起短笛吹奏春天的雷聲,山河的明媚,不能不去謳歌麥穗麥根麥場的歡樂,蘋果核桃石榴的甜味。家鄉的男人女人,山野情歌,三月桃花,鳥鳴雞啼,無不使他心懷激蕩,喚起他無限的戀情。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了生活中的假醜惡,這又不能不使他嚐受酸甜苦辣的滋味,詩中便有了調侃嘲諷的意味,和對人生哲理的思考。
試讀他的《麥根》:
總是讓青枝綠葉出頭露麵
總是讓金顆玉粒喜迎笑顏
為托起下一個迷人的季節
樂於在底層世界融化鋪墊
惠德普就是一個樂於在底層生活的詩人。
他屬於知識分子層中的一個,然而卻具有農民純樸的氣質。他長期在終南農村做中學教育工作,卻樂於奉獻田野。他熟悉農村,熱愛農民。因此,他多從農民的視角觀察事物,使他的詩既有農民的幽默和機智,又有詩人自己的視角和智慧,洋溢著特別濃烈的泥土芬芳。我想,這正是惠德普的優勢,他在這方麵發揮得還挺充分。
他是這樣描繪《奶奶梳頭》的:
明鏡,夕陽,花發
卻也愛搽點兒
時興的頭油
再不是那時候
悄悄抿些唾沫
――塗個光溜
姑娘獎她
她嘴兒一撇:
咋,隻準你年輕人風流?
詩人在這裏既幽默又詼諧,把奶奶梳頭的細節抓得極妙,不熟悉現代農村生活的人怎麼會想到這個細節上去。
惠德普從一九五六年就開始發表詩,至今已有三十五年有餘。然而,他早期的詩雖多有靈氣,卻顯單薄清淺,這是初學寫詩難免的事兒。但是,他的詩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化,越來越寫得好,有了藝術的探索和追求,也有了自己的風格。我以為,這便是田園牧歌式的風格,溫情脈脈,清朗純樸,樸實無華,讀著使人覺得親切簡潔,情思善變,就仿佛是一幅多姿多彩的田園風情畫。
對生他養他的終南土地的眷戀,這是惠德普的根,也是他的情,也是他的詩源遠流長的不竭之泉!我覺得,這一點很寶貴。失去土壤的詩人是空虛的。世上沒有無根的詩人。
然而,時代在巨變,生活在發展,惠德普還應開闊視野,更加高亢地吹奏起他的終南短笛。正像他《黃河漩渦》裏寫的那樣:
從黃土高原奔來
向東海碧濤衝去
一路千旋萬轉
正好摔打性格
一九九一年十月於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