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詳盡的教誨,倒是讓顧如許想起了從前侍奉在母親身邊的知月姑姑,她調教出的奴婢,較之小門小戶家的小姐都要體麵知禮。
婆子教了一遍,在一旁丫鬟的攙扶下起身,命她們照做。
胡姬在關外是從不學這些繁冗的禮節的,便是依葫蘆畫瓢也學得頗為別扭。
光是一個磕頭請安,便學了近一個時辰,好些人的膝蓋都紅腫了起來。
下跪之後,還有長跪,同樣是頂著那一碗水。
饒是蓋世的武功,總這麼跪著也有些受不住。顧如許漸漸覺得自己的雙腳開始發麻了,不由想起前幾日沈雖白的勸誡,看來這體寒之症入了冬的確有些麻煩。
“腰直起來。”婆子的小棍突然往她後腰一杵,勁兒不算大,但不巧這一動令她的雙腿頓感酸麻,一時疏忽,頭上的木碗便傾翻下來,碗中的水澆了她一頭一臉,寒風一吹,實在刺骨。
饒是她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一旁的丫鬟立刻上前,撿起滾落的碗,從桶裏又舀了一碗水,讓她重新頂好。
婆子走遠了,跪在一旁的暗閣弟子看著她半身濕透,不由擔心:“教主……”
“莫要多生事。”她拭去臉上的水,將碗放在頭頂。
……
顧如許回到東院時,天已經暗下來了,廊下的燈點了一盞,她拖著酸疼的身子走回來,遠遠便望見那燈下站著的人。
盡管換了一副模樣,那雙眼睛卻是從未變過。
被水澆得透涼的心,在看到他的一瞬,忽然湧起絲絲縷縷的暖意,令她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院外的暗哨似乎撤掉了一些,無論是欲擒故縱還是真的放鬆了警惕,至少她這邊多少能輕鬆一些。
暗哨多半正盯著這邊,沈雖白不能過去扶她,隻能這麼看著她慢慢走過來。
“進屋吧。”他不動聲色地往她腿上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轉過身回屋。
顧如許咬咬牙,跟在他身後跨過門檻。
院中寒風陣陣,她恰好以此為由,關上了門。
門一合,她連頭都不用回,便曉得他這會兒該是怎樣一番神色。
她歎了口氣,回過頭:“要是這點委屈都受不得,本座還回楚京作甚?”
沈雖白看了看她的頭發,眉頭一皺:“怎麼淋濕了?”
“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水罷了,不妨事。”剛澆濕的時候的確有點冷,不過吹得久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身上的衣裳也快幹了,她尋思一會兒坐在爐子邊烤一烤就好。
他將她拉到爐子旁坐下,又往爐中添了幾塊炭木,給她找了塊毯子裹上。
“衣裳先脫下來,一會兒該凍病了。”
這話說得顧如許啞然失笑:“本座身子骨硬朗著呢,哪有那麼弱不禁風,淋濕了衣裳就生病?”
他不由分說地直視著她:“脫下來。”
顧如許曉得這會兒自個兒要是跟他擰,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無奈地歎了口氣,戲謔道:“你這人,這些話要是換做別的姑娘,早將你當做浪蕩的登徒子揍一頓了。”
她伸手解袍子,才解開一個扣沈雖白如夢初醒般立刻背過了身,一眼都不敢回頭看:“我是說讓你把打濕的外袍脫下來烤幹……”
身後傳來一聲玩味的輕笑,緊接著一件火紅的外袍便拎到了他麵前:“本座脫得也的確是外袍啊。”
他怔了怔,頓覺自己被戲弄了一把,看著她埋頭笑得直抖的樣子,他萬般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她手裏的衣裳,放在火邊的案頭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