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的楚京城,漸漸從一夜宵禁的寂靜中展露出繁華的一隅。出入城門趕早入市的百姓門絡繹不絕,冬至過後,年關將近,家家戶戶都抽出空來置備年節的物什,家禽家畜,瓜果蜜餞,就連平日裏極少在市井間見到的酥糖點心也陸續擺出了小攤兒。
炊煙嫋嫋,四處飄香,整座楚京城從第一縷晨曦照在枝頭的瞬間,便再度從冬夜中取回了一番生機盎然。
鄭府後院,胡姬們因尚未受到任何吩咐,也不得隨意在府中走動,隻得留在屋中烤火取暖。
顧如許和季望舒站在廊下,觀望著四周。
原以為鄭承將她們帶回府中是為了替裴君懷審一審這些來曆不明的弱女子,她們既已如甕中之鱉,鄭承若有心對她們如何,還不是拿捏在股掌之中?
但怪的是,兩日過去,鄭承卻隻是將這些胡姬晾在此處,吃穿用度按著下人的份例誠然粗糙了些,卻也不至於讓她們挨餓受凍。
且不說這其中究竟有沒有混入怒圖的奸細又或是阿布納一有何企圖,至少眼下,這些女子表麵看起來,儼然已將鄭府視為自己的棲身之地,對此感激涕零。
“教主,咱們得想法子與公子見上一麵。”季望舒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已經兩日了,按公子的計劃,若無意外此時也多半已經進城,她們在鄭府待得越久,越不容易脫身,還是抓緊機會為好。
“先不忙。”顧如許細細掃視過院中每一個胡姬的臉,“眼下鄭承雖沒有對這些女子如何,但疑心未消,將我們關在這裏,恐怕也是權宜之計,此處必定有人時刻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稍有差錯,我們多半就成了‘怒圖奸細’了。”
“教主!……”闌珊突然急匆匆地跑過來。
“何事慌張?”
“出了點意外,您隨奴婢去看一眼吧。”闌珊欲言又止。
顧如許和季望舒眉頭一沉,隨她回到屋中,卻見闌意正半跪在最靠裏的一張床榻旁,替榻上的女子更換額上的冷帕子。
“闌意,這是……”
闌意回過頭來,解釋道:“這姑娘是奴婢在路上認識的,她好像也是合依的女子,孤苦無依,被人轉賣到怒圖的,沒想到能遇到同鄉,奴婢一時情切,便與她多說了幾句話。她喚作阿娑朵朵,昨晚人還好好的,許是睡得離爐子遠了點,著了涼,今早起身人就不大舒服了,方才去院中提水,忽然就暈了過去。”
“讓我看看。”季望舒上前給她診了脈,道,“是染了風寒,加上一路奔波,過於緊張,身子虛的很,需得給她找點藥。”
“奴婢找遍了屋子也沒找到藥,這可怎麼是好?”闌珊正是實在沒了法子才來勞煩主子的。
顧如許看了看榻上直冒虛汗的女子,皺起了眉。
以鄭承目前對這些胡姬的態度,安生幾日,等他打消疑慮顯然比較好,屋子裏沒有藥,對於下人來說不足為奇。
又或許這也算一種引蛇出洞的試探……
闌珊闌意顯然是不願在此時鬧出人命的,他鄉遇同族,對她們而言,許是與親人一般親切。
顧如許權衡片刻,抬手試了試阿娑朵朵的額,果然一片滾燙。
“再燒下去腦子都要燒壞了,闌珊,你跟我來。”
闌珊不明所以,隻得先跟了上去,她二人一隻腳剛踏出院門,便被府中侍衛攔了下來。
“大人有令,未經允許,院中所有胡姬不得離開院子一步。”
闌珊情急想解釋:“可屋裏有人……”
話音未落,卻被顧如許攔了一把,她不動聲色地將腳收回了院門內,見那兩個侍衛麵色稍緩,合手行禮之後方道:“二位大哥,並未我二人有意冒犯,隻是屋中有一位姑娘忽染風寒,急需一些藥和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