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嫿猛然一怔:“……荷華宮?”
直到裴瑛道出這座廢墟曾經的名字時,她才終於想了起來。
她的確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十年前,就在她五歲那年的中秋宮宴,她隨爹娘入宮,曾來這裏拜會過那位嫻靜聰慧的大周皇後和她膝下嫡子,大周的太子殿下。
著實過去了太久,而她那時年紀尚小,一時半會兒才沒能認出這座曾經榮寵萬千的荷華宮。
她怔忡地望著這片廢墟,心中忽然五味雜陳起來。
“五年前那場大火想必你也聽說了,那一日,死了很多人……”裴瑛一步步朝那座廢墟走去,神色平靜,“宮裏的人是怎麼跟你說的?”
裴嫿踟躕片刻,吞吞吐吐道:“母後說……先皇後在呈給先帝的參湯中下毒,意圖謀反,眼見事情敗露,便自盡了……”
“嗬。”裴瑛苦笑了一聲,“這倒是個不錯的借口,你就這麼信了?”
“可那是母後親口所說,我……”她當時才剛入宮,什麼都不知道啊。
“罷了,你回去吧。”裴瑛道。
“那皇姐你呢?”
“我一會兒便走。”她道,“回去後不要想任何人提起你來過荷華宮的廢墟,在這宮闈之中,少言多看,才是長命之道。”
裴嫿暗暗將她的話記下了,帶著驚魂甫定的桃月離開了這裏。
走出這扇破敗的大門時,她忍不住回過頭又看了一眼。
裴瑛依舊站在那,打著一把青花油紙傘,站在漫天大雪中,手中燭火在風裏忽明忽暗,她仿佛要透過這片廢墟,看到昔日的笑語歡聲。
裴嫿默默收緊了拳頭,與桃月快步離去。
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緣故,竟覺得轉眼間已回到了臨月閣,桃月麻利地伺候她洗漱,上榻歇下之前,為她順發。
“桃月。”她沉默良久,忽然出聲,桃月嚇得一哆嗦。
“殿,殿下有何吩咐?……”
此時屋中隻有她二人,她便壓低了聲音,鄭重地囑咐她:“今夜你看見的,不可對任何人提及,更不能將長公主殿下的行蹤透露與任何人,連梅月都不可說,記著沒?”
桃月現在還心有餘悸,不解地望著她:“殿下,為何連梅月都不能告訴?”
裴嫿目光一沉:“你是本宮從恭親王府帶出來的人,梅月卻不是,在宮裏,在本宮摸清她的心思之前,留個心眼總沒壞處。你聽好,今夜的事倘若泄露出去,不僅是你,連本宮多半都得遭殃,那座廢墟也不可再去。”
“……是,奴婢記住了。”桃月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更鼓一敲,宮門將閉,等在西宮門外的馬車旁,等了多時的映歡姑姑終於望見裴瑛從白石橋上走來,忙迎了上去,替她撣去鬥篷上的雪
待裴瑛坐進馬車,宮門便徐徐關上了,映歡泡了熱茶,端到她麵前:“殿下,暖暖身子吧。”
裴瑛接過茶杯,小啜一口,便放下了。
“您又去那兒了?”映歡低聲問。
裴瑛不予置否,算是默認。
映歡歎了口氣:“您不該再去那座廢墟了,若是被人發現,您會受牽連的。”
裴瑛看著膝頭的茶水,若有所思:“本宮如今的處境,若不能更進一步,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這樣的一生,百年之後,本宮無顏去見阿鐸和母後……”
映歡默了默,道:“奴婢在禦前伺候二十載,從先帝還是太子時,便在太子府中,您的母妃病逝時,奴婢就在榻邊侍奉,奴婢答應過太子妃娘娘,要照顧好您和先帝,可奴婢食言了,奴婢沒能救先帝,也沒能讓您過得更舒坦些,奴婢唯有到公主府中伴在您左右,才能安心些。奴婢對不住先帝,也對不住您,無論您今後有何打算,奴婢都會為您鞠躬盡瘁。奴婢哪怕舍了這條命,也會替您了卻心願,隻求您能解開心結,放下故去之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裴瑛看著手中的茶,人前笑得得體,靜下來的時候,卻連嘴角都提不起來了。
這些年,她忍夠了。
“姑姑,您沒有虧欠我的母妃,也沒有虧欠於我,該噩夢纏身,夜不能寐的人不該是您。父皇曾說過,一時的忍耐,是為了一朝雪恥,真相終會大白,無人願意冒這個險,便由本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