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近冬至,天暗得愈發早了,宵禁一更天時,天色已全然暗了下來。
此生閣門扉緊閉,吹熄了燈火,閉店不營,隻有三兩女子在樓中走動,那些歌女舞姬近日都安置妥當,算是遣散了。
後巷的馬車馬匹已備好,更鼓一敲,便即刻啟程。
青青與顧如許坐在馬車中,腳邊燒了小爐子,十分暖和,青青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個時辰易犯困,剛上馬車邊躺在顧如許懷裏睡著了。
哈士奇趴在墊著軟墊的凳子上,撩起側麵的小簾子朝外頭張望。
此時的青州城街頭,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雪還在下,白茫茫的一片。
顧如許被這風吹得有點冷,便讓它將簾子放下來。
哈士奇麵露為難,回頭看了她一眼:“壯士,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看著它欲言又止的樣子,顧如許皺了皺眉,探過來朝外頭看了一眼。
馬車駛出後巷時,能看見不遠處的一座橋,橋上白衣玄袍的男子站在快要熄滅的燈下,打著一把油紙傘,靜靜地望著馬車離開。
哈士奇歎了口氣:“我之前跑到門口的時候,他也站在那,一步都沒挪動過呢,該是在等您吧?”
顧如許麵色一沉,將簾子蓋上。
哈士奇跳到她麵前,仰頭望著他:“咱們這就要走了,您不下去跟他說句話嗎?今後朝野兩邊,可能再見不著了。”
“見了又能如何?”她斜了它一眼,“你覺得我應該對他說些什麼?既然要走,何必再把他拖進這趟混水裏,糾纏不清還惹人惦記?”
“……您舍得啊?”
她略一遲疑,垂下了眸:“舍不得,但我已經害他家破人亡了一回,難不成還要重蹈覆轍嗎……”
夢裏被萬箭穿心的沈雖白,一片狼藉的犀渠山莊,都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她曾一度以為,那僅僅是個不著邊際的夢。
可日漸恢複的記憶,卻在不斷地提醒她,那些噩夢般的事的的確確發生過。
“您想起來了嗎?”哈士奇有些驚訝。
“隻是一部分罷了,斷斷續續的,有些細節不大真切……”她疲倦地揉著眉心,拜這些記憶所賜,她已經好幾晚都沒有睡好了。那些斷續難解的記憶就像一個被突然開啟了閘門,瘋狂地湧向了她,每每驚醒,她都分外恍惚,坐在床邊直到天明。
哈士奇語重心長道:“這段任務是當初的您臨死前留下的,利用了穿越係統的漏洞,不斷地來往於現代與大周之間,說實話您能做到這個地步,我也十分意外。”
要知道穿越係統是能來往於各個世界線之間的形同Bug般的存在,通常都被用以轉生,重生,以及給男女主沒完沒了地開金手指,在這種不成文的固有思維下,沒有人想過,它連接兩個世界的本事,還能被如此使用。
當年的顧昭的確死了,就在沈雖白被萬箭穿心之後,誰也沒料到,身為女主的她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本該被冠以“備胎”,“炮灰”,“諒你萬般溫柔萬般好就是得把媳婦兒拱手讓人還得笑著祝福的倒黴蛋”的男二同生共死。
它這個係統都被整得措手不及,拚了老命在她腦海裏勸她回頭,愣是沒給拉回來。
她死的時候,唯一留下的,就是這個任務包和一倉庫的——要留給沈雖白的東西。
是啊,沈雖白從來沒有什麼金手指,他的金手指,就是顧如許這個傻丫頭。
它費了好半天勁兒才同她解釋清楚這個原理。
遊戲存檔。
沒錯,就是這個詞。
通過這個任務包製造的Bug,它能不斷地讓她在兩個時空之間拉扯,直到她覺得這結果令她再無遺憾為止。
每一次輪回更迭,無論這段記憶恢複還是不恢複,做出選擇之後,往往都會招致完全不同的後果,這回瓊山寨被屠,也在它的意料之外,能救下蘭舟,已經是它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了。
“這是我第幾次回來……”她乏得很,想起了那些事之後,沒有預想中的恍然大悟,反倒覺得更加沉重。
哈士奇唔了一唔:“不算您第一次穿到這個世界,這回應當是第八次了。”
它原以為穿個三兩回,再不行,這人就該崩潰了,畢竟這其中發生過的事,它這個沒有感情的係統都覺得受不住。誠然人不會在同一個坑裏栽兩次,但往往一個細微的決定便能決定最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