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的轉涼了不少,駱馬氏主動提出,因身體不適,交出主掌中饋大權,由主院祥林居遷到了鹿鳴軒的正房,和駱劉氏同一個院落,
秋風掃過,滿院肅肅颯颯,竹影橫斜,涼風席席,清冷異常,燕喃來了時候,就看到鹿鳴軒院落裏這樣一幅畫麵,別說,還真有幾分冷宮的清涼哀怨之感。
相較於鹿鳴軒的冷清,連氏則是華彩逸逸。
一人端坐在正房正中的主母貴妃塌上,喝著原來不敢肖想的燕窩,小丫頭在一側輕輕的捶著腿,室內香熏繚繞,連牧歌感覺像夢幻一樣。
這樣的日子,她盼了二十年,也恨了二十年。
本來,這個正室的位置就應該是她的,卻被馬月娘橫刀所得,現在,她終於又給搶回來了。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她最起碼要再等上三年,五年,甚至更長。
沒想馬月娘那個窩囊廢直接交了中饋大權,連正房都讓了出來,裏麵上好的擺設動都未動。
這種報複的感覺讓連牧歌一點也不痛快,就好像你準備皰丁解牛,結果隻抿死了一隻小螞蟻一樣,絲毫沒有成就感。
連氏舒服的嚶嚀一聲,叫小丫環換著捶著一條腿。
這時門房來報,說是有從山東的來信,連氏不由得一皺眉,忙正了正身形,讓帶著人進來。
連氏知道這又是張盛的來信。
窮酸的書生,沒有前程,沒有家世,沒有財富,連氏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當年怎麼會喜歡那個窮小子,幸虧沒有選擇他,否則也隻能做個幫人寫信送東西之人的黃臉婆。
連氏雖然沒有回信,但卻也沒有拒絕過來信和送來的禮物,粘粘自喜的看著對方曖昧的話語,然後將信付之一炬,內心裏感受著小雀躍。
連氏一本正經的等著送信人來,不曾想等來的人竟然是張盛,現在的張如塵。
連氏登時愣在當場,一別經年,張氏生活富庶,十指不粘陽春水,長得自然還是那樣的淡雅清新。
張盛則因生活困苦,所以呈現了與年紀不符的老態。
二人相見,登時一怔。
連氏臉上呈現了一絲慌亂,隨即整理儀容,告訴身旁的小丫環去倒茶。
小丫頭離去後,連氏才臉色一肅道:“你不是在山東做生意嗎?來這裏做什麼?”
張盛一愣,聽說來金陵的雀躍心情立馬就淡了下來。
再看如今連氏的吃穿用度,將自己比到了塵埃裏,不由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倒有些謙謙君子的味道了。
多呆無益,張盛起身施禮告辭,將山東拿來的東西一一呈上來,最後指著一個油紙袋子說:“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炸春卷,夏天的時候沒敢拿,現在天涼了些,我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就是想讓你嚐嚐鮮。”
連氏不由一怔,沒想到,這樣的小事他還記得。
看了看天色,便狠心道:“天色不早了,就不挽留你了。”
正要送到迎賓閣門口,卻見鷺兒大汗淋漓的跑來叫道:“連姨娘,大事不好了,三小姐和六小姐打起來了。”
三小姐,就是駱如卿。
六小姐,就是燕喃。
燕喃身前有武功高強的沐心,還有兩隻惡狼般的大狗,連氏生怕自己女兒吃虧,連招呼也沒有打,就帶著祥林居所有的丫環婆子們都往桃花苑方向趕來了。
張盛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抬頭看天,感覺自己這些年,如同日落西山、恍然如夢,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駱家的高宅大院,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眷戀竟似一下子煙銷雲散了。
張盛加快腳步,毫不留戀的雇了馬車直奔霍府,找到了霍傾城,要求去新開的雲南分號當掌櫃,雖然離家甚遠,但賺得銀錢頗豐,夠他老娘吃藥和為自己娶一房婆娘了。
多年來一直自命清高的書生,終於放下了多日的綺念,回到了現實中,離開了金陵城這個被金錢和權勢眯了雙眼的地方。
剛剛下車的駱少謙狐疑的看著匆匆離去的男子,感覺背影似曾相識,卻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便起身回了府邸。
獨自一人回到祥林居,坐到主位上,想要喝茶,卻是一個丫環婆子也沒有。
不由得怒從心起。正不知將怒氣發到誰身上時,突然看到一封信安然躺在賓客椅上,上麵漆著封口,竟似未打開似的。
信的表皮上寫著牧歌親啟。
字體蒼勁有力,一看就是男子的字跡。
打開信紙,看了裏麵的內容,駱少謙登時如同一張白紙。也驀然想起府外那個徘徊不去的身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