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大姑娘剛要轉身走,卻聽青年嘶啞著聲音問道:“事情進展得怎樣了?”
紅大姑娘猶豫片刻,還是一施禮道:“稟少主,駱家沒有公布駱冰卿失蹤的消息,錦衣衛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竟也是壓了下來,駱府目前安然無恙,隻是......”
賀子期靜默的坐在桌前,用青色帕子擦淨了手,取過竹箸,挑起一根清湯中的白菜心,似無意問道:“我們的計劃受到阻礙、還沒有奏效對吧?隻是什麼?”
紅大姑娘沉聲說道:“隻是明日午時,駱小姐要在皮場廟被施剝皮楦草之刑。”
被夾起的菜心又重新掉落到湯盅中,在清可見影的湯汁中濺起了一絲油花,泛起一圈圈的蓮漪,濺到了賀子期胸口的白色長袍上,像是一枚抹在心頭的朱砂。
男子站起身來,望著天上已經殘缺一角的月亮,輕聲問道:“雪芙,你聽過我彈琴嗎?”
紅大姑娘低頭不語。
男子似乎也未曾想要紅大姑娘回答。
靜默的將琴兒擺放案頭,十指輕動,一曲清麗的曲子順著纖長的手指,緩緩流出,若山泉叮咚,若情人呢喃。
紅大姑娘不由得癡了,認識男子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少主彈琴,第一次叫自己的本名“雪芙”。
少主擅琴,琴曰“繞梁”,因“餘音繞梁 ,三日不絕”而得名。
在春秋時有人將繞梁琴獻給楚莊王,楚莊王聽得如癡如醉,七日不早朝,王妃慌恐晉言:夏桀愛妹喜之瑟,招致殺身;紂王愛靡音,失了社稷江山。楚莊王聽後,命人毀了琴弦,從此未聞。
後繞梁琴輾轉流入民間,被少主所得。
因該琴有“耽享樂、誤江山”的預意,少主甚少彈及此琴,即使有彈琴的必要時,他也會用其他的尋常古琴。
紅大姑娘偷偷抬頭窺向男子。
男子還是一如繼往的白衣勝雪,長發鬆散,皎好的側顏棱角分明,線條柔和而流暢,眼色專注而多情,在暈黃的燭光裏,形成一道淡淡的黃色光暈,柔和而溫暖。
紅大姑娘不由得神思飄遠,如果,歲月靜止在一刻,該有多好。
他撫琴,我舞袖,而不是,他傷心,我遠望。
男子邊彈著琴,邊抬起頭來望向女子,綻放著模糊的笑,輕輕問道:“雪芙,你多年來輾轉各地,通曉各地方言。你知道‘黑膚累,哪敢傷凍牙,情深瞞放牙......’是何意嗎?”
女子心下暗傷,她知道,男子越是這樣淡然的笑,心中越是滴血的痛。
女子眼色一暗,答道:“回少主,屬下也隻能聽些皮毛,這些句當中,隻有第一句屬下聽懂了,是,是‘喜歡你’的意思。”
琴聲嘎然一止,消彌無聲。
在紅大姑娘認為少主不會再彈之時,琴聲再度響起,卻不是先前的那首《春江花月夜》,而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曲子舒緩哀鳴,聞者不由心下發酸。
紅大姑娘本想稟告,冒充駱冰卿的小河塘失蹤了,卻在見到少主靜默的容顏時住了口。
在燭光的暗影裏,她看到了少主臉上的一抹晶瑩。
紅大姑娘出去後,阿並閃現出來,琴聲卻沒有停下來,隻聽男子緩緩的問道:“人送過去了?”
阿並連忙抱拳:“稟少主,小河塘是故意露了馬腳讓沐斌發現的,絕不會懷疑到少主身上。在她的住所,還搜出了那日去當鋪穿戴的衣裳和首飾。”
琴聲繼續彈著,還是那樣嗚咽動聽,阿並卻在琴弦上看到了殘留的一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