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

薇拉翻過一截殘垣,坐在斷壁下喘了口氣。凜冽寒風裹挾著冰粒從牆體缺口中刮進來,打得臉生疼。薇拉抹了把臉,又罵:“媽的!”

這是位於金鶯座一隅的荒涼行星,這顆行星被厚厚的堅冰所包裹,終年暴風雪呼嘯。

而全星盟最孤獨、最堅固的監獄就矗立於此。

這座高不可攀的銅牆鐵壁是這裏唯一的人工建築,除此之外,整顆星球寸草不生、絕無人跡。極端氣候、惡劣環境、荒僻星係聯手在這座冰雪牢籠外鑄就了一層更加牢不可破的堅壁,想要逃離這裏的方法隻有自殺。

羈押在此的都是些窮凶極惡、被中立法庭判以數百年以上徒刑、且永遠無法被保釋的重刑犯,他們的餘生將困守在這座牢獄中,無法逃出半步。

然而凡事都有意外。

薇拉嚐試活動了一番有些僵硬的手腕,貓著身繼續朝不遠處黑煙滾滾的龐然巨物走去。

就在數分鍾之前,一艘“持劍者”級巡航艦毫無預兆地墜毀在這顆行星上,直接砸在監獄上方。

這場突如其來的無妄之災令一大半毫無防備的囚犯送了性命——鑒於那幾乎都是些罪大惡極之輩,也算是某種“大快人心”——幸存的那一小半回過神後便忙著越獄。

薇拉就是越獄分子之一。

她的運氣極佳,她所在的東區的警備係統已完全癱瘓,而她的單人牢房更是塌了半麵牆。前輩說得好,沒有投機精神的海盜不是好飛行員——好像是這麼說的——薇拉沒放過這大好機會,直接翻過斷牆溜出牢房。

十餘分鍾之後,薇拉站在那艘巡航艦下。

“哇哦,這可真是……”她仰著頭,忍不住嘖了下嘴,才感慨一聲,“暴殄天物。”

近三百米長的軍艦幾乎是從中斷成兩截,整個艦身傷痕累累,甲板上仍在不斷跳動著火光。此時正值深夜,寒風刺骨。即便是在夏季正午,這顆行星的地表溫度也往往在零度以下,現在更是滴水成冰,逗留戶外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死於失溫。

薇拉沒有更多時間駐足驚歎,她迅速撕下幾條衣服布料纏住手掌,以免冰冷的金屬與肌膚直接接觸,隨後抓著一道欄杆往上爬。禁錮著腕部的手銬並未給她的行動帶來許多困擾,多花了些功夫,她便攀上軍艦的側舷,像一條入水的遊魚般身姿輕捷地從邊上一扇破碎的窗戶一躍而入。

窗的另一端是艦上的監控室。薇拉在落地後熟稔地就地一滾,將自己隱入房間死角,眯起眼環視了一番四周。

滿牆監視屏在猛烈撞擊中碎了大半,地上全是玻璃渣子,裸露出地麵的線路時不時地迸出藍色火花。令人驚異的是,艦上的能源供給竟尚未被徹底切斷,天花板上的應急燈仍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換而言之,艦上的能源艙還在運作。

“嘿,真幸運!”

薇拉發出一聲得意的低笑,貓腰躡足,挪動到主控台的操作板前。雖說她之前從未進過這樣大型的正規軍艦,不過操作台這種東西,大概是大同小異的……吧?

在鋃鐺入獄前,薇拉的八到十七歲,都是一名遊弋四處的海盜軍成員。

戰爭如火如荼的時候,那些由流離失所的難民、叛逃遊散的軍人、落拓的雇傭兵們組成的聚散不定、規模不一的團體,被一概而論地稱為“海盜軍”。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在戰火中掙紮求生的流民,但也有一些名副其實,如同饑餓而狡詐的狼群遊蕩於戰線與補給線間見機行事,甚至敢與軍隊正麵對峙。

而薇拉,就是在這樣的組織中被撫養長大的。

她自幼就展現出過人的膽識與天賦,十四歲時她在一場遭遇戰中一舉擊落三架軍方戰機,由此一戰成名。直至戰敗被俘,這位年輕的女海盜的戰績累計已達三百零七架製式戰機,足夠換得兩枚鐵翼勳章、又或者二百八十六年有期徒刑。

從小就在炮火與鮮血中跌打滾爬的薇拉並未因此收斂自己的尖牙利爪,她像一頭剛長成的小雌豹,凶悍警覺,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從這些惡名昭彰的罪犯中間撕咬出一條血淋淋的路。

但現在,薇拉有些惆悵。

你怎麼能要求一個出身“海盜軍”的前線飛行員通過一張有近四百個各色控件、損壞率超過百分之六十五的操作台,調出軍艦的內部地圖呢?

尤其是這位年不到十九的“飛行員”此前未受過一天正式教育、腦子裏那點兒文字儲備大多是軍火型號、其餘則來自基站地標。簡而言之,文盲一個。

文盲站在操作台前,苦惱地啃了一分鍾指甲,最後她呼了一口氣,踮起腳,伸出胳膊去抓最上方的那支開關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