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是有留洋經曆的歸國學生，學的就是經濟管理，自然會算這筆賬。
李舜說得自然都對。
薛念祖沉默了一陣：“馮家那邊有沒有動靜？”
李舜搖搖頭：“東家，馮家沒有動靜。馮大少那是多麼精明的商人，馮家怎麼肯做這種穩賠不賺的買賣。”
薛念祖輕歎一聲，他也知道讓馮家出麵並購昌盛電燈公司根本不現實。即便馮鵬遠有意，馮敘雍也絕對不會答應。
“李舜，你的英語水平如何？可以跟美國人對話交流嗎？”薛念祖輕輕問。
李舜有點汗顏：“東家，我留學法國，法語倒是還可以，但這英語就……差強人意了。”
“那麼，你幫我把婦女講習會的吳培真小姐請來，讓她陪我們去走一遭，會會那美國人威廉……叫什麼撕來著？”
李舜笑：“東家，是威廉姆斯！”
但李舜旋即愕然且大吃一驚：“東家，難道你要……”
薛念祖默然不語。
……
吳培真依舊穿著修身小西裝和長筒馬靴，她與薛念祖並肩而行，嬌媚清秀的臉上浮蕩著淡淡的紅光，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時不時瞥落在薛念祖的身上，熱切的情愫若隱若現。
南街12號。
吳培真揚手指著不遠處那根高聳入雲端的昌盛電燈公司的大煙囪盈盈笑道：“念祖，前麵就是昌盛電燈公司了。其實，不光是這家公司，太原電燈公司也是經營不善，正在勉強維持，恐怕沒有多久也是這個破產關門的局麵。”
薛念祖沉默著，快步行去，吳培真和李舜緊隨其後。
昌盛電燈公司大門緊閉。
這其實是一個前院後廠的建築格局。前麵是一個四合院，兩排平房，是電燈公司的門麵和職員住處。後麵就是廠區，東側是一座白灰色的兩層小樓，是昌盛電燈公司的辦公樓，同時還是工匠們的宿舍。西側就是電燈公司的發電機房、鍋爐房、汽機房和相關設備廠房了。
李舜歎了口氣：“東家，昌盛公司已經被美國人威廉姆斯接管，增義公的三子劉茂全本是這家電廠的東家，但因為拖欠美國人的貨款和工人工資，他扛不住壓力，聽說早就放棄工廠跑回老家躲避催債去了。”
李舜旋即遲疑道：“東家，咱們不該蹚這趟渾水啊！”
薛念祖淡淡一笑：“李舜，跟美國人先談一談再說別的，你慌什麼？”
薛念祖向吳培真拱手：“培真小姐，煩勞你去跟美國人說一聲，就說我們運昌隆有意收購昌盛電廠，我要跟他麵談！”
吳培真柳眉一皺：“念祖，你當真決定了？這太原城的商人，比你有錢有勢的大有人在，可誰都不願意蹚渾水，你非要往裏跳？”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氣：“培真小姐，既然是一個坑，那為什麼日本人還想要往裏跳呢？”
吳培真呆了呆：“那誰知道呢？”
“日本人狼子野心，收購昌盛電廠，必然圖謀不軌。既然山西商界無人肯出頭，那麼，就由我這個無名小卒來跳這個坑吧！我寧肯跳坑而死，也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昌盛電廠落在日本人的手上！”薛念祖目光湛然，聲音斬釘截鐵。
吳培真俏臉漲紅，激動得無以複加，她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投向薛念祖的眸光中多了一層晶晶亮的光彩。
吳培真敲開了昌盛電廠的門，帶著薛念祖和李舜兩人走進了昌盛電廠如今被美國人威廉姆斯鳩占鵲巢的辦公樓。威廉姆斯是美國肯斯洋行的買辦，人高馬大，三十來歲，黑色風衣，牛仔長褲，腳蹬尖頭皮鞋，典型的美國商人做派。
威廉姆斯倒是很客氣，臉上掛著時下美國商人市儈精明的招牌微笑：“吳小姐，請你轉告薛先生，他來晚了，我已經跟石野太郎達成了初步共識，願意將昌盛電廠以三萬大洋的價格賣給日本人！”
吳培真轉頭翻譯給薛念祖聽。
薛念祖神色不變，輕輕道：“培真小姐，你可以告訴他，就說日本人靠不住，昌盛電廠交給日本人經營，遲早是死路一條。這是中國人的電廠，還是要交給中國人來經營！我可以出不低於日本人的價格收購昌盛電廠！”
聽完吳培真的翻譯，威廉姆斯笑著聳聳肩：“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講究信譽。日本人靠不靠得住，與我無關，隻要他們能拿得出真金白銀付款就好了！”
薛念祖心裏暗暗冷笑，見利忘義的洋鬼子，還講究信譽，純屬狗屁。薛念祖當即斷喝一聲：“培真小姐，告訴他，我出三萬五千大洋！問問他賣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