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祖拱手拜了下去:“念祖見過鵬遠大哥!”
馮鵬遠哈哈笑著挽著薛念祖的胳膊,就走進了茶館坐定。
“兄弟,這是為兄從杭州帶回來的雨前龍井,今年的極品新茶,你嚐嚐鮮。”
薛念祖笑著點點頭:“大哥的品味高雅,你喝的茶豈能有劣品。對了,大哥,你喚我來此,莫不是單純請我喝茶吧?”
馮鵬遠深吸了一口氣:“請賢弟來,有兩件事相商。”
“運昌隆參與晉酒官營,將運昌隆所出之酒冠以晉酒名號,交由官家商社專門經營,為兄覺得其實欠妥。我給你算了一筆賬,這樣一來,運昌隆一年的利潤至少有大半落入官家口袋,損失至少數萬元。”
對於運昌隆成為晉酒官營的最大供貨商,榮耀虛名等身,實惠半點也無,馮鵬遠一直不以為然。今日請薛念祖過來品茶,主要還是想勸一勸他,莫要上了官家的當,辛辛苦苦釀酒,白白為官家做了嫁衣裳。
站在商人的角度,這是一筆穩賠不賺的買賣。如果是馮鵬遠,是決計不肯的。
薛念祖笑了笑,拱手道:“大哥,表麵上看,運昌隆是吃虧了,而且吃了大虧。利潤,讓官家拿了大頭。但從長遠來看,利大於弊,對運昌隆的發展至關重要。”
“其一,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大哥,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明明白白,官方搞出一個山西省評酒大會來,分明就是設了一個套讓各家酒坊往裏跳。山西釀酒是一個龐大的產業,官家瞄上了這塊肥肉,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無論是誰,都抗拒不了的。既然不能抗拒,那就不如順勢而為,爭取和保證自己的最大利益。我與官營商社簽訂供貨協議、利潤分成協議,明確除了官營之外,我運昌隆還保留自營之各項權利。而且,雖然號稱官營,但晉酒名號之下也保留了逍遙春和抱香女兒清的標牌。”
“很顯然,若我不識時務,官家要侵吞的就不止是運昌隆酒品的部分銷售權,而是我們的產業根基了。權衡利弊,放棄部分銷售權,這是明智選擇。”
“其二,官營之後可以免除在山西省境內的一應商雜稅。”
“其三,有了官營渠道托底,運昌隆就不需要耗費大量財力、人力和物力去外埠開設代辦處了,畢竟如今時局不穩,風險越來越大。”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利用官營的大旗,運昌隆的逍遙春可以禁絕假冒偽劣酒品在市場上的泛濫成災。官家為了保證自身利益,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假冒運昌隆的逍遙春,我們一家公司做不到管控市場,但官家可以做到。”
薛念祖目光清澈,侃侃而談。
馮鵬遠眸光閃爍,暗暗點頭。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薛念祖的視野開闊,看問題與普通的晉商角度不同,思維模式也極新穎,有的時候馮鵬遠甚至都懷疑,薛念祖真的是一個沒有留過洋的人嗎?
“賢弟思謀遠慮,為兄佩服。”馮鵬遠端起茶盞來:“既然賢弟已經拿定主意,為兄就不再勸你了。”
“我們馮家準備在太原開辦一家煤窯公司,不知賢弟可有意願參與合作?”馮鵬遠單刀直入,兩人關係親密,有些問題沒有必要虛來套去。
作為馮家家族產業轉型落地的重點項目方向,投資礦業成為馮鵬遠最近一年的謀劃重心。除了入股秦佩玉作為幕後操控人的太原鵬程礦務公司之外,馮家還要自辦煤礦,說明馮家在礦業上投入的決心已定。
薛念祖遲疑了一下。他知道馮鵬遠是一番提攜的善意,馮家財力雄厚,官商兩道通吃,人脈深邃,投資創辦的煤礦自然規模不小,而礦業盈利龐大,運昌隆入股隻會坐享其成。
但一則是隔行如隔山,薛念祖覺得自己一個釀酒的跨界去插手煤礦經營,不太妥當。二則,經營煤礦,沒有官方資源很難長久。從馮家的根本利益出發,與其選擇跟運昌隆合作,不如拉一個具備官方人脈的合作夥伴進來。
“大哥,你我不是外人,我就直言不諱了。開辦煤礦若無官家人脈很難持久,運昌隆根基淺薄,我參與進去隻能成為大哥的拖累,也隻能坐享其成,不如拉那秦佩玉入股。你們雙方本來就合股經營太原鵬程礦務公司,再合資建一座煤礦也在情理之中。”
馮鵬遠目光閃亮,他自然明白薛念祖的意思。他想要讓運昌隆參股進來是善意,而薛念祖拒絕同樣也是心存善意,他略一沉吟,朗聲一笑:“為兄果然沒有看錯賢弟的為人。在這山西商界,大概也隻有你我兄弟二人,才能做到這般坦誠相待、以義氣為先而不是利益當頭了。”
薛念祖起身肅然躬身:“兄長一直以來待我以誠、施之以恩,念祖又豈能忘恩負義?”
馮鵬遠一時情懷激動,起身來攙扶起薛念祖來:“賢弟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