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友寬臉色複雜,在一旁突然輕輕道:“爹,現如今反正咱們寶増永也經營不下去了,不如把酒坊作價賣給薛念祖,咱們拿著錢去太原城過幾天安生日子去!我有幾個朋友在太原開貿易行,咱們也可以改行做貿易!”
吳作福對周友寬的話暗暗讚同。現在就是這麼一個局麵,硬抗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賣掉酒坊,還能撈一大筆錢,然後周家這麼多年的底蘊無論去不去太原、改行不改行,衣食無憂是沒有問題的。而他也總歸還能依附周家,過活下去。
但這種話,周友寬可以說,他不能說。
周長旭暴怒:“混賬東西!我周家百年基業,豈能毀在我的手上?!賣掉酒坊?我周某人就算是一把火把酒坊燒了,也不可能便宜了那姓薛的小廝!!!想都不要想!!!”
周長旭聲嘶力竭,劇烈喘息起來。
周友寬和吳作福無奈地對視一眼,再無話說。
周友寬對釀酒不感興趣,對他來說,什麼百年基業都是一句屁話,手裏有錢幹什麼不好,非得弄一個酒坊在一棵樹上吊死嗎?再說現在幹酒坊也不是太賺錢的行當,還不如去投資貿易,倒買倒賣,或者多買些田地做個收租子的富家翁,豈不是更好?
……
順子輕輕笑道:“念祖哥,寶増永的工頭李二帶著十幾個夥計來投奔咱們了,收還是不收?”
薛念祖放下手裏的書卷,訝然:“寶増永還沒有關門,夥計就都跑了?”
“我聽說李二帶著一幫人跟周家要了工錢,然後就奔咱們來了。念祖哥,咱們正在開新窖釀酒,剛好缺人手,這些人要不就收下來?”順子笑了笑:“工錢保持不變就好了,他們都等在酒坊門口,要您給個回話呢。”
薛念祖沉默了片刻:“這種人,我們不能要。順子,你出去告訴他們,運昌隆不缺人手,即便缺人手,也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收留寶増永的人!”
順子愕然:“念祖哥,為什麼呀?咱們不正缺人手嗎?與其高價挖人,不如……”
薛念祖微微一笑:“順子,寶増永現在落難之際,他們非但不跟酒坊同甘共苦共渡難關,反而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背棄雇主來投奔咱們,這種投機取巧沒有半點忠心的人,不能留!”
薛念祖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況且,此刻他們蜂擁而至,誰知道其中有沒有渾水摸魚或者別有用心之人,不能收,讓他們走!”
大師傅柳長春剛好走進院中,聽到薛念祖的話,拱手笑道:“東家果然睿智英明!順子,東家說得沒錯,這些人背棄故主,毫無信義可言,進了咱們酒坊將來也是害群之馬。現在寶増永有難他們舍棄而走,將來若是咱們運昌隆遇到難處,他們豈不是也同樣會背棄咱們?”
“三國呂布勇冠天下,但反複無常,不忠不義,最終慘死還被天下人鄙夷唾棄。吾輩雖為商賈,但做人做事首重信義二字。柳某投身運昌隆,正是被東家的仗義疏財的豪傑風範所打動!”柳長春肅然向薛念祖深鞠一躬。
薛念祖笑了起來,一把扶住了柳長春:“柳師傅過譽了。但有一點你說對了,咱們開門做生意,不能一味唯利是圖,要重信義。不講信義二字,或許可以賺一時之利,但長遠來看,必然自毀前程!順子,你們以後要多跟柳師傅學學!”
……
李二等寶増永的人居然被運昌隆拒收了。消息一出,其他酒坊暗暗豎大拇指。不管寶増永如何,也不管寶増永和運昌隆的爭鬥如何,李二這群人趁火打劫,為業內所不齒。薛念祖沒有趁機利用這部分人挖掘寶増永的內幕機密,確實讓同行大為讚賞。
就連周長旭都有點意外。
周友寬歎息一聲,衝吳作福道:“老吳,就憑薛念祖這一點,無論眼界、心胸、氣度都比我們周家高出不止一籌。這樣的人,隻能與之為友,不能與之為敵,可惜可惜了!”
吳作福無語凝噎。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寶増永和運昌隆早已勢不兩立,為今之計,盡快將寶増永賣掉,才符合周家的根本利益。可是周長旭非常頑固不化,他或者真能幹出寧可將寶増永一把火燒了、也不會賣給運昌隆的事兒。將自己周家百年家業化為對手的一家分號,周長旭是打死也邁不過這道坎。
這是一道致命的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