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小書的寫作緣由,說起來,已經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1984年底,我獲得碩士學位,隨即考上博士研究生,繼續隨先師千帆先生問學。入學之前,有將近兩個月的空檔,這時,唐圭璋先生主編的《唐宋詞鑒賞辭典》開始啟動,千帆師希望我能在這方麵練練筆,於是接到邀約後,就把寫稿的任務交給了我。
千帆師在詩學方麵造詣精深,但卻很少寫賞析文章,不過,在老輩看來,賞析乃是基本功,是由具體到普遍、由創作到理論的必由之路。詩詞相通,理路略同,況且,師母沈祖棻先生是詞學名家,她的名著《宋詞賞析》剛剛出版不久,不少內容為千帆師所整理。在這一過程中,他已經積累了關於賞析之學的不少想法。千帆師重要的治學思路之一,是從具體問題切入,引入較大的背景加以思考,進而努力總結一些具有普遍意義的問題。賞析性的文章,也許不一定完全適合這種寫法,但有了這樣的意識,可以提升思考的層次。按照千帆師的指導,我當時寫了幾篇,得到了他的首肯。後來,鑒賞熱興起,千帆師有時接到約稿,往往就讓我來做,而我自己也斷斷續續寫了不少。這些文章發表之後,得到了一定的好評,於是千帆師希望我能將其作為一個選題看待,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我說,希望我按照這個既定思路,逐漸積累,用若幹年,拿出一種成果來。一晃將近三十年過去了,這個念頭雖然時刻縈繞在心,但多有其他冗務幹擾,遲遲未能完成。現在書終於出版了,想起當年追隨千帆師治學的情形,心中充滿感念。而今年又是千帆師誕辰100周年,出版這本小書,也顯得格外有意義。
對於一個教師來說,教學相長是永遠不會過時的道理。這本小書中的不少篇,都是我在教學中獲得的靈感,教學的地點包括中國大陸、台灣和香港。我在講課時,喜歡由此及彼,不斷跳躍,往往靈機觸發,一些未曾預期的想法絡繹出現,因而講授過程中經常感到很大的樂趣。到今年為止,我做大學教師也將近三十年了,我非常慶幸能夠選擇這個與我的興趣愛好非常相投的職業,無論是在課上還是在課下,與學生們的相處,以及以各種形式展開的互動,都是我寫作靈感的不竭的源泉。
譚獻是後期常州詞派的重要理論家,他繼承了前輩張惠言、周濟等的比興寄托理論,又進行了更為圓融、弘通的發揮,提出了“作者之心未必然,讀者之心何必不然”的看法,對作者和讀者的關係、作品和闡釋的關係,做出了很好的解說。從事作品的解讀,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準備,具有什麼樣的積累,都難免主觀性,說到底,仍然屬於個人的一己之見。因此,我從譚獻的這段論述中取出“讀者之心”四字,作為本書的書名。藉以說明,所謂賞析,原就是一個開放的空間,見仁見智,實屬必然。
感謝中華書局《文史知識》編輯部的胡友鳴兄和劉淑麗博士,這部小書中的不少篇都曾借助《文史知識》,先行向讀者請教。這次增加了一些文字,彙集成書,也期待著讀者的進一步指教。
張宏生
2013年元月於香江將軍澳之片翠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