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京的大街,一如往日繁華、喧鬧、人潮湧動。
這裏的人們,完全沒有被昨夜發生的血案所影響。每個人所做的事情,都有著自己的目的。他們的臉上或洋溢著笑容,或飄散著憂愁,或充斥著算計。這一切都是為了緩解他們各自的心情,而並非為昨夜的血案所呈現。
真正為血案發愁的,該是城內的捕快。
不過,三兩成群的捕快有的在茶館喝茶,有的在巷子裏納涼,有的惦記著隔壁的俏寡婦。
這個城市裏,沒有人為昨夜死去的那個無辜的可憐人吊唁。死的不過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大家的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受不到絲毫的影響。
董婉走在街道上,將頭埋的很低,似乎怕自己在抬起頭時,被人在她的臉上看到狼的影子。
此時,她已經與大街上的其它人不同,她是個凶手,也是個異類。
從街頭走到街尾,有十幾家醫館,董婉已經走過了八家,麵前的這個,是第九家。
她覺得,自己該義無反顧的走進去,問問大夫,她到底是不是生病了,這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她還是在遲疑,是她的雙腳在遲疑。
總是站在醫館的門口,又遲遲不肯走進去,最後隻好繼續向前走,走向下一家。
在掙紮了一會後,董婉的雙腳還是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醫館的大門敞開著,卻做不了她的生意。
走出幾步後,董婉又開始懊惱,她為自己的膽小而生氣。
男人的啜泣聲,將她從自己那狹小而糾結的世界中拉了出來。
她終於抬頭,向路邊看去,一個男人跪在一卷破席子旁,手裏拿著一塊破布,上麵寫著“賣身葬妻”。
男人三十歲左右,頭發蓬亂,臉色憔悴,一身素白的孝服,讓他看起來無比的淒涼。
看樣子,他已經在這裏跪了很久,可是,一個大男人為了埋葬妻子而賣身,在世人眼中,他這種自貶身份的行為是不可原諒的。雖然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卻沒有人對這個可憐的男人看上一眼。
他是個被這個世界冷落的人!
董婉向跪在地上的男人走了幾步,一股死亡的腐臭味鑽入董婉的鼻子。
被卷在破席子中的人,大概已經死了兩天了。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見有人朝自己走過來,男人馬上抬起頭,用他那幹澀的眼睛,迫切的看著麵前這個瘦小的女子。
看了一眼,他又沮喪的低下了頭,走來的不過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下等賤民才穿的粗布衣服。她雖然熱心,卻幫不了他。
在他低頭的瞬間,一錠銀子掉落在他麵前。
“用這些銀子給你妻子買口棺材,她的身體已經經不住這樣酷熱的天氣了!”董婉說完,轉身離開。
男人馬上撿起銀子,追上董婉,道:“多謝姑娘大恩!以後梁文生就是你的奴才!任憑恩人驅使!”
董婉木訥的看著跪在麵前的男人,她道:“我幫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快快去買棺材,讓你的妻子入土為安!”
男人不允,甚至趴在地上連連磕頭,一會的工夫便將額頭磕破,青石地麵被染得鮮紅。
董婉不願引起別人圍觀,馬上將男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她道:“你這是做什麼!我既然出手幫你,你也莫要再為難我了!”
男人卻是個實在人,他非常誠懇的道:“恩人今日幫了我,就是我的主子!不管您願不願意,您出手相助,就是買下了我。日後,我便是主子的人!主子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還請主子不要嫌棄我魯鈍!”
董婉本想抽身,見男人的話非常誠懇,現在自己有了宅子,又沒有幫手。想來這個男人也是無處落腳,倒不如讓他到宅子裏幫忙。
“好吧,既然你堅持如此,那你為你妻子料理完後事後,便到西郊的陶然居找我!”
男人聞言,非常高興,千恩萬謝的目送董婉離開。
被這個梁文生一攪合,董婉頓時沒了看大夫的心思。
想來想去,還是去一趟布衣巷,跟玉淳風說清楚再離開不遲。
董婉走進布衣巷時,剛好撞上了匆忙跑出來的季遙。
季遙一把將董婉抓住,似乎怕她跑了似的。
忙不迭的問:“我的好董婉,你這一夜都跑到哪裏去了,怎麼這會子才回來!我們家主子急的,就差將房頂的瓦揭了!”
董婉一聽,心中愕然!
想來,玉淳風早就發現董婉不見了,這才吩咐府裏的人出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