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被邀請到皇宮深處,發出邀請的人不是卡洛斯,更不會是瑪瑙她。
底比倫先代皇帝,卡洛斯的父王,這位從苦守多年的王位之上退下來,靜眼看底比倫漸漸盛大繁榮的中年人,首度有了悠閑小憩的時刻。
“利撒亞.希拉裏,帝國上次政變中被犧牲的官員之一,來到底比倫的路上令你損失了一條完整健康的腿,”有著雄鷹般犀利目光和深邃五官的這位前任王者很平和地接見了瘸子。“帝國政變,全大陸的有慧眼的人都能看出,很多像你這樣的官員是無辜受牽連的,帝國的王者辜負了那些對他抱有期望和忠誠的朋友與仆人,你辛苦了。”
被親切地稱呼為薩伊接受來自神廟的人們的接納,瘸子已經許久沒有聽過有人完整地喊出他的原名。
被驅逐的官員身上有著屈辱的烙印,無論去到哪兒都不會再被重用吧。
“我還曾在東烏珠爾城的監獄呆過!我有罪,令人尊敬的底比倫先主,請饒恕我。”
“是的,我正想與你討論這個,複查當年封塵的記錄卷子,你的罪名屬於無中生有捏造的,是否你當時得罪了人?”
料想今日也無需多加隱瞞和匿忍,瘸子仍然謹記眼前的人的身份。
他說,“原諒如我這樣卑賤的人,以前在帝國我曾做過有關財政相關的職務工作,我隻能發現東烏珠爾城當時的監獄長有些舉動和表現出來的跡象不同尋常,一個純粹的正直的官吏並不會將指出疑點的人頭頂上扣邪惡的罪名然後將他秘密關押的監獄中的。”事後的事情也證明,這個監獄長確實有著汙濁的心靈和不道德的手段,開口請求原諒,並非因為自身有罪,而是沒有繼續抗爭下去的勇氣,身為知情者,在逃出監獄以後就隱姓埋名躲起來,以至於底比倫差點就讓這個惡毒的腫瘤依附於富足的係統體製之上滋長膨脹下去。
緩緩地坐下來,卡洛斯的父王說,“你有什麼錯,能逃出那個牢固的監獄已經萬幸,每個新抵達底比倫的外國人都抱以明哲保身的心態,這也是生存之道。”
兩個都是曆經坎坷有子女的人,如日中天的年紀已經過去,沉沉的日暮西山時段緊挨在眼前,瘸子不懷疑底比倫一國之主能掌握收集到他們這些如喪家之犬逃亡到這裏來的人們的基本資料,他很滿足地與這位曾經的魔國先主分享一個失敗又窩囊的父親的心情曆程,瘸子很羨慕這位底比倫先代君主,因為他養育出了一位無比耀眼出色的兒子,這是何等驕傲的榮耀。
底比倫很需要有能力的官吏,瘸子在底比倫待了這麼久,也體會到這一點,他表示一定願意接受任何安排,竭力盡心為底比倫做出公民應有的貢獻。
“願意聽我講一些過往的故事嗎?”卡洛斯的父王卻打住了這個給瘸子表示忠誠的表現機會,這位似乎已經別無所求心滿意足的前代王者這樣說。
利撒亞.希拉裏被發配到帝國與底比倫相鄰的邊境之時,底比倫正陷入一片哀鴻之中。
一個人丟掉他心愛的兩個兒子,為尋覓一線生機開始逃亡脫離帝國往潛伏著無數妖魔的底比倫走,那個劣質的後來粗製的贗品鏈子就是支撐這個失敗父親唯一活下去的力量。
而當時底比倫的王是得到一個生命時刻在死亡的注視中的兒子,卻失去賢惠的皇後。
“凱薩琳皇後她離開我和卡洛斯的時候太早了,這個賢惠的女人她臨終前唯一懇求我辦到的,便是好好照顧卡洛斯,我們的兒子,然而好景不長,下來的幾年卡洛斯漸漸長大,卻越來越虛弱,他好像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蒙受神的召喚回到他母後懷抱的模樣,我如此擔心,我不能連凱薩琳最後的請求都無能為力,這些年我對不起她的地方太多,這個國家令她日夜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我可能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卻不是一個滿分的丈夫和王者。”
傾訴的對象需要挑選,以往有政事纏身步伐分心去顧及這些積壓在心底的苦悶,現今退下來,又遇到像瘸子這樣的人,就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開創一個國度曆史,獨攬政事半生的這位王者一邊觀察著皇兒卡洛斯日益的進步,一邊感歎往昔一草一木人事是非。
為何這樣一位王者要與他一個低賤的外人傾訴如此多的心聲和皇族的秘辛故事?
遭受過被一位冷血無情的君主背叛出賣的經曆的瘸子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的不妙,但他念及了神廟裏的人們,念及了卡洛斯布置的那些充滿善意和寬大之心的政策,甚至念想到了將鏈子無償地歸還給他的翠發翠色眼眸的少女——底比倫與腐爛的伊來斯卡帝國是不同的!不要用陰暗的心理去揣測風評良好的底比倫皇族中人,瘸子告訴自己,隨即釋然了。
“我皇兒現今看起來很健康,是嗎?”
“卡洛斯陛下正值最風華並茂的年齡,先主,如我這樣卑微的人都每日在向神禱告,請求神靈日夜不懈庇佑陛下。”
“但幾年前,那個令人不敢回想的時間裏,很多人都以為,我兒他活不過成年那天,我為了卡洛斯的未來,背著他甚至背著很多人做了許許多多的決定,其中有些會損害一些信賴我的人的利益,我現在無需自稱為本王了,隻是一個閑適的人,這樣才有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