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鹹池池麵上、對開的草地上到處都是冥紙,招魂幡就插在橋兩邊,時不時隨著夜風飄擺。夜裏那白色格外明顯,荼浩羽由人攙扶著,打著燈籠走近鹹池殿,遠遠就看見了。
走得近了,隱約還聽見有人在誦經,伴隨著木魚聲,一聲聲敲打在他心上。忽然就悲從中來。
這如何使得?這樣念法,真讓他們念走了月輝可如何是好?
連忙吩咐左右讓它停了。
他走進屋中。
隻見堂內披著白幔,女詭躺在堂中央。
頭枕著銀紙,頭發梳得鑒亮,又以綢巾覆麵,身穿妃子的朝服,雙手平放胸前,腳朝門。
她生前最寵愛的小太監辟邪披麻跪在孟挽眉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孟挽眉正麵無表情地往火盆中添著冥紙,同樣披麻,頭上戴了白花。
看著這情狀,荼浩羽心中一痛,推開赤臥蹣跚地走向女詭。
緩緩拉下那覆麵的綢巾,看著她緊閉著雙目,妝容嬌豔有如生前,不由得牙關顫抖。
他心中實沒有底,他怕喚不回她來,他怕與她失之交臂。
赤臥對堂中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意會,留下荼浩羽一人退出房間。
荼浩羽見眾人離去,遂望著屋內四周,低聲呼喚起來:
“月輝,月輝,你出來見我吧!”
“月輝,月輝,你出來見我呀!”
荼浩羽一連喚了幾聲,仍舊許久不見女詭回應。他不肯死心,仍舊一聲聲叫喚,直叫到天色將明。
急切的叫喚讓他的喉嚨如火燒灼,他隻覺得心內某個火種正在一點點、一點點的熄滅,他正在一點點、一點點的絕望。
此時天已大亮,一夜未眠。
她為什麼不出來見他?明明已經約定好的啊~是不是她發生什麼事情了,因此才沒能出來見他?一定是了,一定是這樣的。
荼浩羽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到門邊,用力推開門。
眾人聞聲抬頭,見荼浩羽麵色發青、跌跌撞撞地跨步出了門,紛紛麵露憂色地圍上前來。一時間勸慰的勸慰,攙扶的攙扶,好不熱鬧。
荼浩羽卻隻覺得空虛,心中那缺失的地方怎麼也無法被喧囂的人聲填滿。
眾人看著荼浩羽那樣的表情,不勝唏噓。
他們在外麵都聽見了哇!他們可從未見過有哪個皇帝比荼浩羽更深情了,關在屋子裏一夜呼喚,叫得那叫肝腸寸斷,可讓門外好些妙齡宮女偷偷哭了呢。
“陛下,您這樣會搞垮身子的。”福順見他一臉憔悴,擔憂地道。
荼浩羽呆滯地回身看了一眼門內,猶記得當日正是在那裏吃上她親手烹調的菜肴,再遠目看看那池邊,又記起每日與她相擁觀魚的事來……
“福順,姬妃何時下葬?”荼浩羽夢囈般問道。
福順連忙告罪,訥訥說道:“回陛下,太後娘娘發話,說皇後娘娘病危,怕姬妃娘娘的喪事會觸了黴頭,說要等到皇後娘娘醒過來、無礙了,才辦這邊的事。”
荼浩羽聽罷隻覺得眼前金星亂舞,氣得渾身顫抖。
又是袁萱風,又是她!從小到大她就如同巨大陰影罩在他身上,隨時會死,隨時會被推下皇位,甚至自己喜好什麼,不喜歡什麼,都要由她決定。
如今又是她在揮舞她手上那把利刃,一刀刀剜在他心上,連他心愛的女人都要由她來操縱,死了也不罷休。
赤臥見荼浩羽目光陰森地一疊聲說“好”,連忙叫他幾聲。
荼浩羽轉過臉來看著赤臥,大笑數聲,蒼白的臉突然漲得血紅,“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可悲的是,他再不甘願,也還要照著袁萱風的意思去辦!
合上眼,任由自己向後倒去。
如果他死了,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