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是別處,正是皇帝的寢宮——甘露殿。
這尚宮是荼浩羽殿裏的。也就是說,荼浩羽跟孟辛梓有些什麼牽連。或許他們之間還有更深的一些羈絆也說不定。那她就很不明白了,孟挽眉要求他將辛梓放還出宮,怎麼荼浩羽答應得這般輕易?難道他肯放過一個身懷著他不為人知的秘密的人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嗎?
跟著尚宮走進了荼浩羽的內殿。這還是她在荼頌寧死後頭一次進入這個地方,於是她有些好奇地四周打量。
眼前的擺設和荼頌寧時期的已經有了很大區別。
房中的擺設不像他本人一樣雍容而複雜,倒是有幾分古樸之風。整個臥房以簡約為美,黑白為主,卻沒有絲毫壓迫感。內室的窗戶被全部打開,清新的陽光投射在房中各處,滿屋都是書香。
屋內很靜,荼浩羽倚臥在窗前的小榻上懶洋洋地曬著陽光,看側臉似乎正處於昏昏欲睡的階段。風吹得有些猛,文案上隨意擺放的書被風翻動,發出淩亂的聲音。這間臥房令她有一種錯覺——這裏根本不是皇宮,而是京郊的一所小宅,裏麵住著一位懶散的風流文士。
而這裏的氣味,屬於陽光。
如果忽略掉牆上那幅毫無遮掩的有著陳舊墨跡之感的水墨畫,那樣的話,這間內室就可堪稱為全皇宮最溫暖的地方了。
畫裏濃稠陳舊的墨跡敘述了一片蓮海的鹹池。悵惘、孤獨、恐懼、茫然……如同一片片漣漪,由畫中滲進房間,鼓蕩得連陽光也仿佛暗淡下去。難以抑製地對這幅畫產生了抗拒,那是一個悲傷的世界,正在與現實畫上等號。在電光火石之間,女詭想起了——
“已經送去了嗎?”荼浩羽忽然說話,女詭驚了一下,完全忘記剛才想起的是誰。
“是的,陛下。”尚宮恭敬地回答。
荼浩羽點點頭,沒有回看尚宮:“退下。”他這樣命令,冷酷而不容拒絕。
既然是他身邊的尚宮,那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女詭一笑,轉而附身在尚宮身上,站著沒有走。
“幹什麼?”荼浩羽側臉,陰沉地看著女詭。不,尚宮。
女詭繼續笑。不予理會。
荼浩羽呆了一下,陰沉的臉忽然雨過天晴似的,臉似綻開了一朵花。他這一笑女詭就納悶了。他幹嘛呢?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主意要加在她頭上吧?
他站起,從窗前向女詭走近。她不由得退開了一步,因為他的房間沒有壓迫感,他本人卻是有的。
“怎麼不趕我走啦?”
“怎麼可能趕你走呢?你可是女詭啊。”
女詭嘻嘻一笑:“你這樣是會嚇著我現在這位宿主的哦!”
說罷女詭笑容一止陰陰地道,“你要我這位宿主幫你辦什麼事啊?竟然攤到那醫婆頭上來了。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荼浩羽的笑容還在臉上,卻是轉開臉,四顧左右而不答。
“我表現得這麼感興趣,你就不能坦白點告訴我嗎?”
他的臉忽然轉回來,目光如炬:“你認識那個孟辛梓吧?”
“是認識啊,你不是也知道嗎?就是因為孟挽眉才認識的呀。”女詭眨眨眼睛,“你該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是否就已經認識她。”
“怎麼可能?!”女詭怪叫道:“陛下你怎麼會以為我跟她一早就認識呢?”
“如果非要說個理由的話,那大概是直覺吧。”
女詭翻了翻白眼:“這個先不說。孟挽眉的身份名牌你什麼時候給?好歹給點兒報酬哦!”
荼浩羽嗬笑:“你那婢子你現在管不住,不如放在我這裏麼?”
“哼,倒不是管不住。”
“是已經不想管了?”荼浩羽跟女詭相處了兩天,大概已經摸清了她的脾氣。知道她喜歡給別人製造麻煩,又怕麻煩沾身。
“嗯,看起來我比較吃虧。”荼浩羽摸摸下巴。
“有啥吃虧?這麼漂亮的婢子。更何況,是陛下你的父皇留下的人,好使好用啊。”
“好說。你是曉得事理的鬼,何嚐不知道,她效忠的隻是我父皇。”荼浩羽笑,隻是笑。
“若不能令她效忠於你,那就是陛下你的問題了。不是我的。”女詭立刻撇清了關係。“總而言之,孟挽眉的事,除了我答應的,其他歸你管啦。”
荼浩羽無奈地聳聳肩,“你何必這麼快就想抽身。你難道不喜歡看熱鬧?跟在我身邊,可是有許多。”
“你的提議比較好,不過前提是——”
“隻要麻煩不沾身。對不對?”荼浩羽接話說。
女詭聽罷,眼睛一亮,興奮地點點頭,直引為知己。
“想不到竟是你們父子二人知我最深。”
荼浩羽漆黑的瞳仁遽烈一縮,抿了抿唇。
午後的陽光灑進房中,映出了一室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