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晚晚,你永遠都會是我的手中寶,心頭肉。”
怎麼會變呢?
怎麼會說變就變了呢?
一口氣突然喘不上來,我不停地咳嗦起來,掙紮著起身。芊芊立刻從一旁跟了過來,扶我起身。我輕輕側頭去看了一眼,知道她是想為我拿些被褥,頗有些費力地道:“芊芊,不冷。”
芊芊跟了我一年不足,對我的脾氣卻摸得很透,也不管我如何,動作卻非常輕柔。見我想要起身,又俯身為我穿鞋子。
我看著她發髻上插著的白玉發簪,怔怔地出神。
我知道,我的身子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歎了口氣,我又咳了出聲,道:“芊芊,我快要死了,你說珍妃她會照顧好雲……皇上嗎?”
芊芊身子抖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抬起頭:“皇後娘娘說什麼呢,您怎麼會死呢?”
我微微笑了出來:“你給我下的這味藥無色無味,發作也極為緩慢,能使人身子虛弱纏綿病榻,就算虛弱致死,仵作也查不出死因。”
她怔住了,眸裏漸漸有了水光:“皇後娘娘……您什麼知道的……”
桌上的梅花糕是她剛做好的,那毒藥被她混在麵粉裏,又摻了冬梅的花瓣汁液,聞是聞不出來的。我入冬以後總覺得骨頭裏透著徹骨的涼意,饒是從前跟爹爹學過些許內功,卻也無法使出半分,這才起了疑心。
痛是可以忍的,但是冷不行。
“這藥喚作寒雪吧,我娘就是中此毒身亡。我爹怕我從娘胎出來也帶了病氣,從小便對我嗬護備至,自然也將這毒的厲害告訴了我。近日我越來越怕冷,仔細想來,身上的症狀和我爹曾經告訴過我的十分相似。”
我溫和地看著芊芊:“起來吧,跪著做什麼呢?”
她仍舊跪在那裏,昂著頭,眼睛裏是我說不出來的神情:“娘娘,您殺了我吧。半年前我就開始在給您做的梅花糕裏下毒了……”
“你也是季霧山莊的仇人嗎?”我問。
她咬住唇,最終重重地點點頭,一顆豆大的淚珠掉在了我的鞋麵上。
我的心狠狠地被人攥住了,好久好久才站起身:“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她不可置信地問我:“您……要放了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聖人慈母心腸,決定告訴她實話:“芊芊,說實話,你這張臉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你頭上這支簪子,我也曾經見過一模一樣的。”
她瞪大了雙眼,仿佛急於求證什麼。
我點點頭:“我從前在季霧山莊的時候,我的師姐阿南與你長得一模一樣。我進宮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就是阿南師姐的同卵妹妹。現在可以證實了。阿南七歲時被我爹收養,和我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對我來說是我最親近的人之一。”
芊芊站了起來,迫切地問我:“她呢?她在哪?她怎麼會是你的師姐,是季問天殺了我爹娘……是季問天殺了我的族人……”
我略帶悲憫地看著她:“她死了。就在一年前季霧山莊滅門慘案裏。她和我爹,我的師兄們,我季家上下百十口性命,都在一年前沒有了。芊芊,你認定我爹是你仇人,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爹當真殺了你的族人,還會收養阿南,還會留你一命嗎?”
“你的仇人,是我滅我季家的賊。”
阿南是我的師姐,她對我極好,且習武天賦佳,爹爹從前總是說若我能有阿南一半的天賦就好了。
最後一次見到阿南,就是一年前的那晚。夜色茫茫,空氣裏泛著不尋常的氣息,從後山玩耍誤了時間的我怕被爹爹責罰,悄悄溜入山莊後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屍體。
阿南就在那堆屍體裏,她右手死死抓住一個蒙麵刺客,皺著眉頭,眼睛還沒有閉上。
回想起那個天翻地覆的夜,我強忍著心口劇痛,努力將腦海裏那些駭人的畫麵甩開,走出房門。
身後傳來芊芊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