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猶宮的夜明珠漸漸放出光芒,周遭凝重的夜色稍稍少了一些,哥哥的臉色卻越發的黑沉。我掀著眼皮小心翼翼的看他卻不敢說話,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敢說。
“哇——”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大堂,將人們從煩躁的等待中喚醒。我如釋重負的站起來,哥哥早已搶先一步奔去了內殿,我轉身的時候隻看見了一個身穿龍袍的背影,精神煥發,激動人心,這是另外一個豐華——一個我所不認識的隻屬於歐若拉的豐華。
我跟著進了內殿,熱浪熏天,一群婢子跪拜在地。正前方是一個頭發斑白的穩婆,她將懷裏一個包有軟錦繈褓的嬰兒舉過頭頂高聲道:“恭喜陛下,得一龍子!”
嬰兒的哭聲已經止住了,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常聽母妃說剛出生的嬰兒都皺巴通紅,是極醜的。我自然沒見過剛出生的孩子,故而我一直相信母妃的話,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母親的話是錯的。
那張臉白皙中帶著淡淡的粉,像極了今年春天我宮中的桃花。桃花瓣裏紅櫻桃一般的嘴唇嘟囔,似乎在說些什麼。一雙眼睛晃悠悠的看著周遭。那眼睛是藍色的,與天空同色卻比天空靈氣得多。夜明珠的光在水舞裏朦朧氤氳,而那個孩子卻像是天精地靈,那樣奪目。
像是受了蠱惑一般我朝他伸出了手,聲音無法控製的顫抖。“哥哥,我想抱抱他。”
那便是我和子梟的初見,還隻是在繈褓中的他卻深深的吸引了我。
我喜歡這個孩子,無比的喜歡。
那一夜雪覆蓋了整個帝京,碧落城的梅花飄香了整個皇宮。
那一月皇宮一片祥瑞,見得到的見不到的都知道四公子相貌出塵。
那一年皇帝大喜,改元天夕,天下大赦,官民同慶。
這個孩子是在萬千榮華中誕生的,他的出生顛覆了所有的規矩。
皓國製,庶民誕子一年得名無字,三品以下官員誕子半載可得名及冠賜字,三品以上者三月得名年十五賜字,龍子生一月得名三載過賜字。
而這個孩子第二日便得名清諾,未及滿月賜字子梟,賞府第清華園。
世人稱藍眸公子。
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尊榮,這個孩子必定是享盡萬千寵愛的。然而他出生的第五日他的生母若妃便被父親囚禁於西城。
那時候我還很小,不理解傳說中那樣寵愛若妃的哥哥怎麼忽然變了性情。
可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我府中的花園裏,對著漫天的大雪那個向來清醒冷漠的皇帝哥哥喝了一夜的酒。
子梟的母妃一離開就有許多妃嬪爭著要將他養在身邊,皇帝哥哥沒有同意任何一個妃子的要求,子梟被一個啞巴婦人喂養著。
再一次和他相見是在清華園,梅花林裏琴聲嫋嫋,舉目望去,米白色的花海裏一片至純的雪色,淡金色的陽光下璀璨耀目,讓我情不自禁停下了腳步。
琴聲忽然頓住,一個清淡稚氣的聲音自花海深處傳來。“何人到訪?”
正遲疑著要怎麼回答,一身雪衣的孩兒出現在眼前。
仿若禦風而來,他發梢衣角都輕輕飄動著,水波漾漾中清泠如月。如此好看的孩子正凝著一雙藍湛湛的眼睛看著我,像初遇一般,他,又驚得我目瞪口呆。
這便是子梟,我最漂亮的侄兒,我終於又看見他了!
“您是七皇叔?”疑惑卻平靜的聲音尚帶著稚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回神之際看到他躬身行禮的小小身子,不由詫異不已。“你如何得知?”
“宮中傳,七王爺,先帝幼子也,貌美而嬌,尤喜綠衣。綜而言之,您非七皇叔而誰?”他嘴角一揚,帶出那種無比自信而禮貌的微笑,說完這些又朝我欠身一禮。“皇叔請亭中小憩,待侄兒為您取些熱茶來。”
我如墜夢中,目光直直的看著他邁步遠去,直到轉過那水上回廊我才恍然,恍然之後又是愕然——這孩子才不到四歲……
那一天我在子梟宮中待到入夜。他是個安靜而淡漠的孩子,我們坐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我在說話,他靜靜的 看著我從不插嘴,直到我和他說皇宮外麵的趣聞的時候他才極低的問了一聲“皇叔去過西城嗎?”
光是他認出我的那番論斷我就知道他有多博聞,我以為他是衝著那煙花地之美問的,於是吹天噓地的說了一番美人英雄的故事給他。他淡淡的笑了笑,卻沒有再問。
很多年以後我才想起,若妃在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