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出一聲冷汗，最後一個夠字卡在了喉嚨裏。
他臉上立刻現出得逞的壞笑，將我圈在他身前，輕佻的道，“怎麼，當年的無賴加色胚，現在臉皮薄了？”
我用力抓住欄杆，爭取與他保持距離，奈何力氣太小，眼看著最後一點安全距離也慢慢的變窄，我大罵：“神經病啊，你快放開我！你這是以下犯上，要誅九族的！”
他手鬆了一鬆，似乎要放開我了，可等我掙紮時卻發覺那力道一點兒也沒小。他就在這時抬起頭來看我，湖光瀲灩裏，那一笑邪逆至極。“是麼，墨國皇族都是南宮一姓，就連你，也叫南宮碧瞳了，所以你說這個九族裏會不會有你？”
我在心裏罵著一句比一句難聽的粗話，臉上倒越發的和順了，到最後都能親昵的陪笑。“倒也是哦，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你……”他臉色一白，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鬆開了手。
他那邊力道一失，還在掙紮的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哎喲——你奶奶的！”剛剛苦苦憋住的話終究還是罵了出來，看著他一臉委屈的樣子我那是一個怒火中燒啊！顧不得身上的酸痛，我騰一下站起來一掌拍在他心口道：“你這個變態！你是暗戀皓國那個王孫貴族了吧，摔死了我，你就可以替嫁了是吧！”
“我……你……”他張著嘴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捂著胸口道，“我記得小時候你一裝糊塗我準吃虧，所以……”
“小時候？”我兀自喃喃，思緒倒轉多年。
我做了他整整兩年書童。
我曾不下一次的幫他頂罪作弊。
我曾為了他的離去，跑遍了一座城，跑到雙腳起泡。
不過，那都是曾經。
現在的我們再也回不去從前了，打他離開碧落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的。我笑了笑，努嘴道：“是麼，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他一瞬不瞬的望著我，眼裏帶著深深的疑問。
我回視他，平靜無緒，“不記得。”
波光晃動，微風吹起，水榭裏一瞬間安靜得不像話。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我也樂得自在，裝模作樣的甩甩衣袖，轉了身就朝東華樓的方向邁開步子。“那麼，再見。”
“妞兒，等等——”
手臂忽然被牽住，我詫異的回頭看他。水波蕩蕩，楊柳湯湯，脫去了臉上的無賴囂張他本也是個翩翩佳公子。
四目相對，我眼睜睜的看著眼裏的顏色越來越深。這神色太反常了，我禁不住心頭一緊，“怎麼了？”
他眉峰輕輕蹙起，揪著我的手臂，將我一點點的拉近。
四步，三步，兩步，一步……
如此近的距離，我可以直視到他的鎖骨。皺了皺眉頭，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你想幹嘛！”
他沒有回答我，兀自的叫出一聲“妞兒——”。
我身上雞皮冒起，恨了他一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依舊溫溫吞吞，抓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卻加大了幾分，像是起誓一般，他盯著我一字一句。“我一定接你回來的，等我。”
這麼說完，也不管人家有多莫名其妙，轉身就朝回廊那邊走了。
深紫色的背影在滿園殘雪裏分外清明，我微斂起眸子，終究想不出他此言何意。
很多年之後，朝天水榭已經改名夢華閣，我也再一次從墨國回到了皓國。邊關城樓之上寒風獵獵，戰旗颯颯而飛，眼前是一層又一層的血水。我一個人坐守一座城，血光滿天掩蓋了墨國的路，我已經無需回去。想起那句一定接我回去，我就覺得萬分諷刺
銅鏡裏的少女一身深紅的長袍，臉上施了淡淡得粉，一頭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整個人看起來莊重而高雅。
少女身後一深藍宮裝的婦人呆呆的站著，目光如一張網絞在少女身上。
我朝鏡子裏的婦人笑笑。“娘，您不祝福我麼？”
雲娘眼角一顫，突然從身後緊緊環住我的腰，她的頭枕在我肩上，溫熱的呼吸吐在我的頸子上。
“娘，為什麼我要午時出門呢？”
印象裏，午時一直都是處斬犯人的時間，為什麼我出嫁要這個時間？
雲娘哂笑著點著我的腦袋，“午時是陽氣最盛之時，朵兒此時出門可保萬裏安平。”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