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許久沒有說話,隔著四五步的距離我聽不到她任何動靜,我甚至以為她已經憤然離去。直到她娓娓說出那句話。“朵兒想要什麼,隻管和娘親說便是,雲侯是你的外公,不要這麼見外。”
既然她這麼說了我也沒必要惺惺作態,直擊主題,我點到為止。“我朋友中了毒,需要雲中鶴的頂紅。”
“朋友?”她語氣一厲,然後是軟榻與衣料摩挲的聲音,我想她該是坐不住了吧。畢竟那時候我是個小屁孩,她不知道我曾幾次溜上街玩,自然也不知道我還有所謂的朋友。
不知為何再見後的她不再是那個運氣溫軟的雲娘了。是了,她已經不是雲娘了,她是雲侯的公主。
我也站了起來,目光直視她,微笑著回答:“是的,朋友。”
我不知道此時她心裏想什麼,隻是瞥見她鬢角的珠花顫抖了一下。然後她說了一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雲中鶴的頂紅是雲霄城的至寶,若是朵兒需要,娘親務必給予。然朋友為何物?”
我很想微笑,可是嘴角牽了很久卻變成了一抹自嘲。暗自搖頭,我借鑒元好問先生的詩句來回答她:“朋友或不為何物,然吾願以生死相托。”
她眸子微微斂起,長長的眼睫遮住了眸光。相處六年我竟是頭一次發覺她也有這個習慣,情緒變化的時候喜歡用斂眸來遮掩。當她在抬頭的時候我便看見了她溫柔的眼神,連帶著那笑容也變得柔順了。“朵兒的生命,娘親就不得不理了。隻不過朵兒這回再也不能離開娘親了。”
我猜到她會有條件,卻沒想過她的條件會是這樣。我學會自己生活了,而且我一個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猛然讓我生命裏出來一個人,一個八年前視為支撐卻不聲不響的消失掉的人,我很不習慣。
“朵兒要是不願,娘親也不勉強。”她笑得越發溫柔了,在她如花的笑靨裏我的笑容多少有些牽強。“我願意,娘親。”
我不明白自己對豐清諾是怎樣的一種情愫,或許僅僅是把他當成一件上好的工藝品,就如傳說中的天山雪玉那樣,他總能讓人生出一種悉心嗬護的救美情懷。
九年前是,九年後也是。
總之,豐清諾是我的一個劫。
一個讓我上窮三界,下盡九泉的劫。
“雲姑娘,你能利索點嗎?”日暮時分了,霓哢斜坐在窗台上,灰色的披風在殘陽裏染了幾分血色,青銅麵具後那雙眼睛泛著冷光。
我打了個顫,手裏的毛筆一扭,最後一個上字便畸形了。
沒想到這個酷哥也會有性急的時候,在他利劍一樣的目光裏我顫抖的把信裝進信封裏,然後在信封上畫了個很可愛的笑臉。
先生並不知道我會留下來,所以我必須我給先生寫了一封信。
用文言文寫信,對於我這個隻上了三年書的人來說還是有點難度的,所以我隻是盡力把事情說清楚而已,至於語病或者其他那就由我那個聰敏的先生自己去猜吧。
“先生:
見信佳!
朵兒霓哢一行順利抵達雲霄。得天之庇佑,吾母雲娘竟是雲侯之女雲書,幸而不辱師公之托,反掌之力求得解藥。八年漂泊終見吾母,母亦思念之至,骨肉至親不可磨去,朵兒厭倦孤苦,願常伴母之左右。一去無歸,罪大之極,望先生海涵。
愚徒雲朵敬上。”
“喏,這麼晚了,你還是要回去嗎?”我把信遞過去,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他。
他收起信抬頭看了外麵一眼,“在下行路從來不看天色。”
“那看什麼?”
我忽然發現自己問的問題有點無厘頭,不過他回答的更無厘頭。“看臉色。”
我很自然的追問了:“什麼臉色?”
他轉過身,麵向夕陽走出了大堂,“既然姑娘不同行,在下便回去複命了。”
“保重……”我看見了一片重影,在我話音落完之前他已經消失在麵前。我張著嘴愣在原地,一時間也搞不清那是人是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