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槍!開槍!打死這個老東西!到啥時候了,你他媽還聽這老東西上課!”
司徒效達又覺著老林很像自己的兒子——兒子鬧鬧如果活著,歲數應該和這老林差不多,他們都是過去那個時代的受害者,他們先天不足,缺乏教養,他不能和他一般見識。
於是,司徒效達轉而對老林說:
“我教過的學生許多比你的歲數還大,我兒子也有你這麼大了,我不但能做小金的老師,給小金上課,自問一下,也能給你上課。我現在阻攔你們,是為你們好。你們想想,你們就算能走出這座大樓又怎麼樣?事情就會完了麼?不會完的!任何社會都容不得你們這麼幹的!”
“眼鏡”哭了:
“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完了。老人家,你的好心我們知道,可我們現在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司徒效達連連搖頭: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目前你們還沒造成什麼後果,還是一時糊塗麼!你們放下槍,我保證誰也不會碰你們一下,我陪你們一起去自首!”
被挾持著的周國鎮似乎看到了事情的轉機,也順著司徒效達的話說:
“現在確實沒造成什麼損失,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們不妨再想想……”
“眼鏡”猶豫著:
“可……我們本來就是逃犯……”
司徒效達一楞:“逃犯?不,不會,你是騙我!”
“眼鏡”說:
“老人家,我不騙你,我和老林都是逃犯……”
司徒效達眼圈紅了:
“你們咋這麼不爭氣呢!”
周國鎮擔心司徒效達中止這已產生了一些效果的勸說,馬上搶上來道:
“就算是逃犯也不要緊,隻要終止犯罪,最多是多坐幾年牢,事情的結局總比硬拚到底好。”
不料,周國鎮這句話不但沒起到應有的作用,反倒使“眼鏡”突然醒悟到自己的黯淡前程,“眼鏡”把槍一揮道:
“別再廢話了,我們想好了,今天既已走到這一步,那麼,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們說啥也得走!”
司徒效達依然不願放棄最後的努力,又舉起手道:
“我們再談談,再談談!你們現在還是不冷靜。你們看這樣好不好?讓我把門先關上,不讓外麵的人進來,這樣你們就有安全感了。我呢,再和你們談5分鍾,如果真說服不了你們,你們就走。”
老林叫道:
“你不要想蒙我們!5分鍾後,公安局的人就過來了,你他媽快滾,我們一句話也不和你談了!”
“眼鏡”再次把槍瞄向司徒效達:
“老人家,因為你是個教師,我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了,你敢再攔我,我就開槍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直到這當兒,司徒效達還不相信“眼鏡”會向他開槍,他以為“眼鏡”還是在嚇唬他,又向“眼鏡”麵前走了一步說,“你不會開槍的,你肯定想起了那兩隻長毛兔,毛細細的,白白的,好長好長……”
然而,司徒效達話沒說完,“眼鏡”把手中的槍冷冷扳響了,幾乎是貼著司徒效達的胸膛扳響的。“眼鏡”開槍的時候,司徒效達已走到了“眼鏡”麵前不到半步的地方,中彈倒地時,司徒效達顫抖的手幾乎抓住了“眼鏡”的衣領。
栽倒在地上,司徒效達才明白自己弄錯了——“眼鏡”不是他和方碧薇的學生,肯定不是,他和方碧薇的學生決不會向自己的老師開槍,決不會,這讓司徒效達感到欣慰,他大可不必為今天的一切感到難堪了……
後來,歹徒們衝出了門。
後來,槍又響了。
後來……
——沒有後來了,司徒效達漸漸浮到了一片明淨的藍天上,那是1944年緬甸的藍天,1949年軍政大學的藍天,1961年勞改農場的藍天,他和方碧薇曾經共同擁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