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懷孕了,父親每天喜笑顏開,對她嗬護有加。
有一天,在她對我進行了一番殷勤的表白之後,我故意嗆她:“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你證明給我看啊,我可不想要什麼弟弟和妹妹。”說完還故意鄙夷地望了望她的肚子。
她的臉立時不停地變換著顏色,一會兒像豬肝兒,一會兒像豬肚兒,我知道她被嗆得很尷尬,心中暗自得意。
四
梅姨每天都要幫著父親做著小買賣,沒空來管我了,我又像以前那個天馬行空的獨行俠一樣,天高任鳥飛。
現在,我已經不再滿足於隻是去那些地方玩兒了,而是開始著迷於打架鬥毆,因為每一次打架勝利了都會帶給我一份榮耀感,就會有更多的同學“敬畏”我。尤其是一些女生,當她們被校外的小混混們欺負的時候,我更喜歡替她們出頭。
胳膊上那幾個觸目驚心的疤痕,儼然成了我的勳章。
校長好幾次要開除我,都是梅姨去和校長賠不是,苦苦哀求才得以讓我繼續在學校待下去。
終於有一次,因為失手,我把一個小混混打成了重傷,被判勞動教養一年。
我是打死都不知悔改的人吧,就算到了勞教所裏,我也是有名的“刺兒頭”,總是惹禍不斷。
每個探監的日子,梅姨都會來,可是每次我都不願見她,就算見,也是背對著她。她對我說,不管我做什麼,我都是她的兒子。一次次地感化,終於讓我堅硬的心有了一絲柔軟。
她為我買了去疤靈,她挽起我的袖子,輕輕地將它們塗抹到那些傷疤上,這一次我沒有掙脫。“孩子,這不怨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的母親用她的生命換來了你的生命,你就更應該好好珍惜。其實母親並沒走遠,每天都會在天上看著你,她可不想你是這個樣子的啊。”
去疤靈涼絲絲的,而我感覺到一種暖流,迅速傳遍全身。我以為那些傷疤已變成了死痂,再沒有了疼或癢的感覺,其實我錯了,那隻是表層,表層下麵,皮膚如新。
梅姨很自責,對我說,都是她不好,對我的教育抓得不夠,對我的愛不夠。“孩子,希望你能早點轉過身來,那邊太冷。”臨走的時候,她說。
又一次探監的時候,父親是自己來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了一點點失望。父親說,梅姨病了,在家休息呢,她準備把孩子打掉,她說她想好了,她隻想認我這一個兒子。
我愣住了,像被潑了一盆水,然後扔進冷庫速凍起來的雞。
父親塞給我一個小紙條,我認得是梅姨的字跡,上麵隻有一句話:
“寶貝,待你轉身,我將化作陽光,一寸一寸暖你。”
我轉過身來,發現這邊的陽光真的很暖很暖,真的一寸一寸地將我冰冷的身體暖過來。我真後悔,為什麼這麼久,一直都要背過身去。
梅姨就像懸崖底下那些藤一樣,張著溫暖的觸手,環抱著我,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帶我慢慢離開陰冷不見天日的穀底。
我對父親說:“告訴梅姨,如果她肚子裏的弟弟或者妹妹不見了,我就永遠不會轉過身來。”
從此以後,我完全變了一個樣兒,一邊勞動改造,一邊抓緊一切時間學習,我要把我落下的那些美好都補回來。每天,我都會看一眼胳膊上的疤痕,它們變淡了許多,我知道,總有一天,它們會完全消失。
由於表現良好,我被提前兩個月釋放。出獄那天,父親和梅姨在門口接我。看到他們在烈日下滿頭汗水,隻為我出來第一眼就能看到親人,而不肯去那有蔭涼的地方等,我再也忍不住,洶湧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
“媽!”
這一聲“媽”喊出來,我竟沒有一絲別扭的感覺,很自然。我沒有經過排練,沒有經過預演,水到渠成地就把這幕親情劇進行到了高潮。梅姨的眼淚刷一下就流出來,整個人呆愣在那裏,臉上不停地變換著顏色,一會兒像斑斕的彩虹,一會兒像璀璨的桃花。
點石成金
一寸寸暖你,一寸寸暖你,任你是鐵石心腸,總有回轉的時候。這位可敬的後娘,像融化堅冰一樣,一寸寸,一點點,用大愛,用時間,用毅力,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去暖化那個內心鬱結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放棄,隻為一寸一寸暖你,讓麻木的心靈複蘇,讓遲鈍的感覺敏銳,讓迷途的羔羊知返!粗暴狂野、冷漠無情,拒人千裏之外,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狂奔亂踏的孩子,放蕩不羈,不斷惹禍,以致身陷囹圄,不能自拔。可是,那些外在的不良表現,都如身上疤痕的那層痂一樣,色澤灰暗,質地幹硬,不知冷熱,不知痛癢,其實,那隻是表層。表層下麵,肌膚如新。揭去那層“痂”,即獲新生。能夠看到新生的肌膚是那麼粉嫩柔軟,那麼光潔如初,那麼敏銳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