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葡萄酒(2 / 2)

人終將回到一個寧靜的世界,也許是帶著幹淨的靈魂,也許是帶著一生的罪孽,但誰又能知道在另一個世間的命運呢?未知世界永恒的沉默助長了人間苦難的深度。前蘇聯鋼琴家裏赫特在晚年一臉惘然,神情呆滯地說:“我已經厭倦了,我討厭自己。”他已經走到了黑夜的盡頭,放棄了所有的幻想。

同樣是音樂中的精靈,貝多芬和勃拉姆斯在臨終時會痛飲一口葡萄酒,而裏赫特則蒙上了自己的雙眼,等待死亡的召喚。如果他們同在天堂,貝多芬和勃拉姆斯會繼續在音樂中暢飲葡萄酒,而音符將再也無法注入裏赫特的心,因為他在死亡的同時把靈魂丟失了。

“燈亮了,我聽到聲音。有人在奔跑,在絕望地呼號。然而在另外的地方,有成千上萬的孩子正在出生,成千上萬的婦女將成為母親:生命並不止於你和我。你死了。我恐怕也要死去。但這無關緊要。因為生命並沒有死去,它存在,生命存在著。”

人總是要死的,即使你長得漂亮也不行,即使你手裏握把丈八長矛也不行,即使你有宮殿有汽車有學問有真理有大印也不行。無論你曾經是在銀行裏取了巨款,還是吃過蟠桃、芒果之類,無論你在紅地毯上聽過二十一響,還是在癡情的床上升入了仙境……總有一天,人將再也站不起來,再也不知覺什麼,再也與這世界毫無關係。但當那永恒的休息,最終的黑暗到來的時候,罐子被打碎,美酒的醇香卻曆久彌新,就像大師們的音樂和靈魂,彌散在後世的天空,征服著他們的臣民。

就想起了一個詩人瘦骨伶仃的詩句:

瞎了他能看見風景

聾了他能聽見音樂

死了他能走向回家的路途……

點石成金

確切地說,我首先看到的是那些詩句:瞎了他能看見風景/聾了他能聽見音樂/死了他能走向回家的路途……這短短的詩句瞬間震撼了我,讓我對生命多了一份領悟,如何把生命的精彩進行到底,如何以豁達的心來麵對死亡?成了一種靈魂的追問。就想到了那些大師們,想到了貝多芬和勃拉姆斯,想到他們臨終前的從容和豁達,他們都喜歡喝酒,不僅這一生與酒結緣,似乎還與酒神定下了來生之約。他們臨終前的話,沒有絲毫哀傷,相反卻有一種對命運的嘲諷之意。苦難可以毀掉他們的身體,卻永遠無法摧毀他們的意誌,永遠無法阻擋他們向上的心靈,而在漫漫人生中,始終陪伴在他們身邊,嗬護、慰藉著他們靈魂的,是香醇的葡萄酒,這些被葡萄酒的芳香環繞著的靈魂,始終讓我相信,死亡不是結束,隻是另一種征途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