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教書的大學門口，有一個賣水果的小夥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從鄉下來，已經結婚，有一個兩歲多一點的兒子。
我的學生都喜歡到他那裏買水果，因為他從不短斤少兩。
可那些學生買了水果之後，又都是一副不高興、不滿足的樣子，他們說，賣水果的小夥子太摳門，秤杆稍稍高一點他都不幹，為了平秤，大蘋果小蘋果換個不停。
他的家離學校不遠，租的是近郊的民房，房租非常便宜。
按說，賣水果的，自家的孩子吃水果應該管夠兒吧？可是在他這裏不行！他一天隻給他兒子吃一個蘋果，妻子要和他計較了，他會說：“你想兒子像咱們一樣，每天就是賣水果嗎？”
妻子諾諾。
他又說：“他吃的是他的學費，現在在城裏讀書多貴呀。”
我也常去他那裏買水果，一來二去混得臉熟了。他知道我是大學老師，一下子更加熱情了。秤杆雖然並未高起來，給我的水果卻又大又飽滿，個個模樣都好看。
有一天，他對我說：“老師，您那裏書多，幫我兒子找幾本書唄。”
“好啊，你的兒子多大了？”
“三歲。”
我一下子笑了。
我一個大學老師，哪裏會有三歲孩子看的書呢？但我已經一口應承下來，隻好特意去了書店，買了七八十塊錢的童書送給他。
他看見了書，歡喜得什麼似的，一雙手一個勁地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恭恭敬敬地接過去。
第二天一早，我去上班，在學校門口，他遠遠地就叫我。
我站在那裏，看著他。
他跑過來，一手拎著一個大塑料袋。
“給您的，小意思，您一定要收下。”
——那袋裏是水果！
“你這是幹什麼？快拿回去！”
“您收下，您收下，我要謝謝您呢！”
我們在校門口拉拉扯扯，很快引來學生的注意，我誠懇地推開他的手，快步走進校園裏去。
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誰知，這一天下班之後，他竟打了一輛出租車，跟在我們學校班車的後邊，一直追蹤到我的家！
我真是哭笑不得，遇到這麼一個一根筋的人！
開始的時候，學生們說他摳，我並未有什麼異議，可不久之後，我特意在課堂上鄭重地介紹了他，並把他列為一位君子。
因為有了書和水果的事後，我們的關係似乎進了一層，我對他的關注也多了起來。
有一天，是中午的時候，我去學校附近的小吃部吃飯，親眼見到了這樣一幕——
他推著水果車子過來，在十字路口的地方，遇見那個中年婦女領著兩三歲的男孩在乞討。他把車子停在一邊，從車上拿下幾個蘋果，揣在那個男孩的口袋裏。
那女人我們都知道，是附近的菜農的妻子，有些弱智，被丈夫拋棄了。
小吃部的老板對我說：“好人呐。”
他說，他給那孩子的水果少說也有百八十斤了。
我回過頭去，看他推車子的背影，陽光正照過來，讓人覺得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