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1 / 1)

來城裏打工的農村孩子很多,富強是其中的一個。

富強來這個城市之前,在齊齊哈爾幹過一段建築工,是他老家的一個遠房叔叔包的活,他就投奔了去。不料幹了一年多,不但工錢沒拿到,最後,連遠房叔叔的影子也沒了。

他離開學校走上社會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一個騙子。

他很灰心,從那個灰色的遠方城市回來,在離家不遠的這個大都會找了一家小飯店幹雜工。小店的廚師和他是一個村的,現在出息了,一個月拿一千餘塊,知道他的事後,很想幫幫他。

富強說:“大哥,你要幫我,就教我這門手藝吧。”

大哥顯得有點遲疑。

富強就不再說什麼,一聲不語地幹他的雜工。運焦子,運煤,跟著買菜,偶爾也在廚房幫著改刀。

他有了一個習慣,萬事不求人。

他吸煙,年齡不大,但煙癮不小,有時晚上犯癮又沒煙抽,他寧可忍著,也絕不動伸手即及的鄰伴的煙。

他把自己的日程排得很滿,但他從不幫助別人。一次上街,他出了神地坐在一個討飯瞎子對麵,看過路的行人往他的草帽裏丟錢,自己卻不肯從口袋裏施舍出一分錢。

他喜歡唱歌,並在文化宮拜了一位老師,在一個聲樂班裏練唱,一百八十塊錢,五個月,每周上一次課。他嗓子不錯,可惜說話平卷舌不分,唱歌也一樣,一首挺好聽的歌,往往因為他把“吃”唱成“疵”,把“人”唱成“銀”而大打折扣。

末了,老師說:“算了,你別學了。”

他落寞地走在街上,像一個棄兒,四處找尋自己的方向。

可哪裏有他的方向。

他拚命幹活:一張桌子擦十遍,每天掃地二十遍;用洗滌劑洗淨的碗要在水龍頭下衝來又衝去;練改刀,能把土豆絲切成頭發絲粗細,他改的黃瓜片,像玻璃一樣透明。

老板笑了,說他這樣的夥計,一個飯店有一個就足夠了。

有一個女孩愛上了他,是這家店的服務員,女孩主動找到他,向他表達了愛慕之情。冬天過後是春天,春水能融萬物。富強這顆孤僻的心靈長上了翅膀,一飛,飛出了冷寂的窩巢,感受藍天之藍、綠草之綠、雲白日紅、雲蒸霞蔚。愛情像一味藥,富強感覺很快樂。

他想寫詩。

他上高中的時候寫了很多詩。

他一下想起來,詩歌是多麼美好!

“你說呢?”他問他的女朋友。

“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富強一下從夢幻中回到了現實。

他和女孩相處了一年,及到談婚論嫁,女孩提出了許多要求。其實,這些要求並不過分,但在富強看來,這些要求他都難以滿足。

“你看上的不是我這個人嗎?”富強像在問他的女朋友,也像在問他自己。

他女朋友很委屈。

市裏邊正在發售體育彩票,富強乘買菜的當口也去買了一張,什麼也沒中,他拿著那張彩票,在對獎牌前站了很久很久,反複看彩票上的那個號,66號,倒過來就是99號,世上事多奇妙啊!

有人問富強,你抽了頭獎幹什麼?

他說:“砸了,聽響。”

別人哈哈一笑走了。

富強心裏的石頭卻舉了半天也沒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