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2 / 2)

他和那幾個人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之後,衝我招手,讓我過去。我也不怯生,端了碗,就坐過去了,他看了看我碗裏的酒,一揚手,潑了,順手抄起綠豆大曲的瓶子。

“能喝?”他問。

“能喝。”我點頭。

於是,“咚咚咚”倒上了一大碗。

酒喝上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大家根本不像是萍水相逢,倒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在異地不期而遇,說河南,說東北,說煤礦,說糧食,心胸開闊得不得了。後來,不知怎麼著嘮到了武術上,我借著酒勁兒,走了一趟羅漢拳;不曾料,長頭發、胖圓臉的師傅高興了,趁興也打了一趟紅拳,隻記得紅拳剛勁有力,被他演繹得虎虎生風,這下子好了,又一輪高潮興起,無數的白酒落進肚子。

胖圓臉的師傅姓曾,曾師傅。曾師傅他們和我竟然住在一個招待所。

後來,我們都喝多了,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北京的天空正下著斜斜的細雨,天快亮了,可我們八個人互相依靠著在路邊睡了半夜。我的外衣丟了,丟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衣服口袋裏有我僅剩的車票錢。

曾師傅知道我丟了衣服和錢,並沒表示什麼,我們一行人默默地回到地下室,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頭痛欲裂,心裏邊亂糟糟的沒有一個著落。我想,實在不行就去找曉征吧,好在還有她,總會有辦法的,這樣想了,心裏稍安,整個人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天大亮了,上午九點鍾的時候,收拾自己的東西,到寄存處拿包,準備退宿。這時,櫃台後的阿姨遞給我一個紙包,說:“宿費有人給你交了。”

我拿著紙包,不知所措。

阿姨說:“是你那幾個朋友留給你的。”

我打開紙包,是一張小條和七十元錢。小條上隻有一行字:兄弟,我們去天津了。到平頂山,就來找我們。

我的眼睛濕了。

我要回長春了,確山姐姐給我包了七個鬆花蛋,一瓶綠豆大曲,現在想來,這些東西一定要從她的工資裏扣的。那時的人,怎麼都活得那麼簡單而幹淨?

北京回長春的列車上,十幾個小時,我毫無睡意。我開著窗子,任風吹亂我的頭發。我喝著酒,吃阿姨給我煮的雞蛋,吃確山姐姐送我的鬆花蛋,享受著人間至純的情感,一點點完成自己的朝聖之旅。

火車咣當咣當咣當咣當地穿過了夜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