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布(1 / 1)

曾有一段日子,我和妻子的生活陷入了困境。那時,我的工資收入隻有七十二元,而妻子沒有工作。最不知深淺的要算妻子肚子裏的寶寶,他茁壯地長到了八個月,在我們的日子缺少色彩的時候,他強大而有力的心音使我們義無反顧地握緊了生活的畫筆。

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我和妻子開了一個小書店。

說我們的書店小,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它隻有五平米,靠牆放了一個書架之後,餘下的地方隻允許我們再擺放一張小學生用的課桌。

我們請了一個幫工。

她叫阿純。

阿純在一所中專讀書,學習的專業和勘探有關,她是通過朋友認識我和妻子的,經常到我們的家裏來借書。

我們開書店的時候,阿純正好放假,她不想回家了,就主動提出要來給我們幫忙,並講好她隻想借此機會多讀一點書,工錢她是不要的。

我和妻子都不答應。

妻子說:“既然叫幫工,不拿錢是絕對不行的。”

阿純堅持己見。

最後,妻子和她講定,暫時不拿工錢也行,但就不要一個人在學校裏住了,過來和我們一起吃住,多少可以節省一點。阿純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說實話,我和妻子覺得,在這種時候,不但我們的小書店真的需要一個人幫忙,似乎我們的生活也應該出現一個人來“幫工”了。阿純的進駐,使我們的小家增添了許多的笑聲。阿純是一個愛笑的女孩,我和妻子都懷疑她的嗓子眼兒裏是不是掛了銅鈴,她一笑起來要好半天才能止住,而且,她的笑聲叮叮當當的,像金子一樣。

阿純總和妻子用低低的聲音說悄悄話,有時,她倆一邊說,一邊有意地提防著我,尤其是阿純,她總用眼睛盯著我,隻要我有豎起耳朵的趨勢,她馬上閉住嘴巴,並暗示妻子也停下來。

妻子說:“去去去,偷聽女孩說話,真不知羞。”

阿純和妻子的談話範圍非常廣泛,但大多還是涉及女孩的穿戴、化妝,包括女孩的情感世界。

阿純總對妻子說:“商店裏有一種百合花布,你做連衣裙一定好看。”

妻子看著自己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笑著擺頭。

阿純說:“等生完寶寶再穿嘛!”

阿純用很美麗的語言形容那些比她的語言更美麗的百合花。

她說:“不相信你去看一看!”

經不住阿純的一再誘惑,妻子挺著大肚子去商店了。她看到了那種百合花布,怦然心動。她在櫃台前站了許久,但她的手沒有探進口袋。她低下頭,匆匆地離開商店,一語不發地回了家。

一個下午,妻子話也不多。

阿純好像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不知怎麼安慰妻子才好。

做一條連衣裙的布料價錢,等同於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妻子的選擇再簡單不過。

妻子說:“也許有更好的呢,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阿純看看我,輕輕地轉過頭去。

我們的小店如期開業了,在一條小巷的入口處,妻子和阿純守護著這一爿小店,如同守衛我們最後的一片精神家園。可以說,小書店的生意是不錯的,因為我選店的地方距兩所學校和一個工程局大院非常近,來租書看的人還真不少。收入最多的一天,小小的錢盒裏裝了十七元錢。

我們的高興勁兒可以想象。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阿純要回校上課,而妻子也要生產了,小書店剛開不久就麵臨停業。經過盤點,這個月,我們竟賺了一百八十二元錢!

我和妻子堅持拿出九十一元錢給阿純,算她的工錢,阿純推辭再三,還是收下了。她小心地把錢裝進一個信封,又把信封夾在書裏,然後把書放到書包的最裏層。

我們的生活又相對平靜。

轉眼二十幾天過去了,妻子住進了婦產醫院,有一天,我回家取東西,門衛室的大爺攔住了我,他交給我一個小包袱,說是一個女孩送來的,讓轉交給我妻子。

是阿純。

小包袱裏是那塊百合花布和一個小手鈴。

阿純在信裏說:“大姐,我要去秦皇島基地實習了,這塊百合花布送給你,是我用自己掙來的工錢買的,希望你收下。天空灰暗的時候,沒有人會發現百合花美麗,但陽光一出來,滿坡的百合花最鮮豔!祝你生一個又白又胖的寶寶。”

我發現妻子坐在那兒,眼淚一滴滴地滲入那疊得十分整齊的花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