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級的時候,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我和那個滿臉青春痘的家夥打了一架,他的身體實在太壯,以致我的右臂的某根骨頭出現了骨折。
當時我躺在草地上,聽雛菊被風拂動的聲音。那是一種美妙的享受,卻被意外的撕扯而打破。
滿臉青春痘的家夥正向菊發動進攻,菊雖然拚命抵抗,卻難以承受這野獸發狂般的打擊。
我站起身,滿臉青春痘的家夥愣住了,我們誰也沒說話,同時點燃火山噴發一樣的內力。結果就是這樣,菊跑掉了,滿臉青春痘的家夥將無法發泄的力量全部傾軋在我的身上,我不可避免地受傷,被家人送進醫院。
關於打架的事我隻字未提,對此,滿臉青春痘的家夥深表感激,但我的內心最清楚不過,我這樣做是不想讓菊再背負任何心理上的壓力。
在醫院,菊避開所有的同學單獨來看我,手裏捧的是一大束來自學校圍牆外那片原野上的雛菊。
她坐了很長時間。
“雛菊。”她說。
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沒有語言。
寄宿學校的生活一過就是兩年,兩年後,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普通院校,而菊和大多數同學一樣,榜上無名,默默地回鄉了。
以後的日子就變得瑣碎而簡單,我畢業,找到一份編輯的工作,和一個普通女孩結婚、生子,經營自己及家庭,讓一切在順理成章中慢慢長大。
差不多在我大三的時候,知道菊回鄉後開始種花,而從我大一起,每年生日——無論我在那裏,都會收到她快遞的雛菊——在我的記憶裏,雛菊承載著我們美好的少年時期的記憶,學校、煙廠倉庫、原野、河流,以及原野上的燦爛的花朵。
差不多在畢業二十年的時候,知道菊一直未婚,以同學會上大家的議論,她未婚的原因很多,可哪一條又是真實可信的呢?種種猜想不一而終。
也許,滿臉青春痘的家夥的話是真實的感慨:“不管怎麼說,她是可愛的。”
我讚成。
今年的秋天,樹葉落得格外早,我正參加第二年春季的圖書出版計劃會,突然接到菊的電話。
她說:“能見麵嗎?現在。”
她患了癌症,已經擴散。
“送我一束雛菊吧,現在。”
電話那端,她的聲音很輕。
我匆匆離開會場,趕往醫院。和少年時代我住院時一樣,我坐在她的床邊很久,但我們之間沒有語言。
“雛菊。”她說。
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沒有語言。
而我耳邊一直回響著醫院護士的對話。
“喂,你知道雛菊代表什麼嗎?”
“知道啊。代表‘深藏的愛’。”
雛菊,深藏的愛!
她們的腳步漸遠,我和我的淚水長久地停滯在病房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