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挨了幾天,到了十月中旬,天氣漸漸寒冷。一大夜裏,從睡夢中驚醒,忽聽有婦女哭喊救命之聲,急掙起來,且喜月光皎潔,輕輕開了房門,側耳一聽,聲音甚是切近。忙轉身取劍在手,藏在背後,悄悄走至前殿。隔窗一看,此時月光正射進殿來,看得十分清楚。見兩個男子逼著了個年約二十歲的婦人,在那裏羅唕。婦人頗有五七分姿色,身上衣服甚是寒儉。用手撐拒,哭喊救命。一個男子道:“這個地方,你就喊破喉嚨,也無用處。我們見你生得有這個模樣兒,過那樣的苦日子,老大替你過不去。不如隨我們到個熱鬧地方,包你吃用不盡,任意快活。你還要感激我們哩!”一個男子道:“今夜且同我們樂一樂,明日我去尋個便船就走。”婦人隻是喊哭。衛茜起先聽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甚覺耳熟,及後細細看他兩個的麵貌,陡然想起就是那賈興、仇三兩個。便兩步搶出殿上,喝道:“你這兩個毛賊,認得我麼?”
一聲喝斷,三人齊吃一驚。賈興一看,見是一個女子,卻不認識,便定了神,向前喝道:“你是甚麼人?從哪裏來的?”衛茜尚未開口,仇三也跑攏來,月光之下,卻認出是衛茜,比從前越是俏麗,便攔住道:“大哥這是蕭塘變錢那雌兒,如何到此來了?想是我們兄弟的福氣,她自己送將來。我們一人消受一個,再作別的計較。”賈興一認不錯,見仇三用手去摟衛茜。衛茜冷笑一笑,伸起右掌,劈麵打去,打個滿天星,跌去兩丈,倒在地下,鼻口流血,哼聲水止。賈興見勢頭不好,回身便跑,衛茜伸手爬著他的衣領,喝道:“哪裏去?”提起來一摜,也摜了兩丈多遠,正摜在一座石香爐上,碰破頂門,腦漿亂濺,狂叫一聲,直挺挺躺在地下。
仇三見了,心驚膽戰,狠命掙起,要想逃走。衛茜搶上去,把左手的劍從背後抽出來,指著仇三道:“你若動一步,便把你的狗頭剁下來,再同你說話!”仇三見了明晃晃的寶劍,哪還敢動彈?便直挺挺地跪在當地,哀求道:“都是那賈興的主意,全不幹我的事。”衛茜道:“你到了此時還想推幹淨嗎?你仔細看看,可認得我嗎?”仇三此時,身似篩糠頭如搗蒜道:“如何不認得姑娘?隻求姑娘開恩。”衛茜道:“你且把那年謀害我幹媽的事,從實直說,我便饒你的狗命。”仇三隻得把那年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隻說是賈興起意,賈興下手,自己再三勸阻,賈興不聽。衛茜聽了,想起幹媽死得慘苦,淚如湧泉,又問道:“你二人如何到此地來了?”仇三道:“我們得了杜家的銀子,便把船賣了,總共七百餘兩銀子,賈興得了五百餘兩,討了一個老婆。我們兩人不是吃喝,就是嫖賭,不到三年,都弄得赤手空拳,無法度日,便商量去做那一個字的行道。”衛茜道:”甚麼叫一個字的行道?”
仇三道:“偷。”衛茜笑了。“又混了一年,後來賊星不照,被人捕獲,追贓究黨,吃了多少刑法。禁押起來,直得去年夏間,方得釋放。賈興的老婆也跟人跑了,大家都是赤條條一身。不但身上沒得一件衣服,連家夥通沒有了。吃了官司,當地又不能住,隻得各處飄蕩。度日的苦楚,真是一言難盡。我們又商量,另換了一個字的行道,”衛茜道:“又是一個甚麼字?”仇三道:“搶。”衛茜皺了一皺眉頭。“我們日裏打悶棒,夜裏安絆繩,多少不饒,僅僅度日。上月混到這裏來,總想一件大點的事兒。”用手指著那婦人,“因見她每日出來拾柴種菜,模樣兒長得好,賈興便起心把她騙到熱鬧處去賣。我勸他這是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得,他不肯聽,硬逼我同他做伴。今天黃昏時候,恰好在前麵鬆林裏等個正著,便弄到這裏來,不想遇著姑娘。姑娘看我可是做這沒天理事的人嗎?通是賈興把我牽連了,望姑娘饒命!”衛茜兩個鼻翅,扇了一扇,哼了一哼,道:“世間哪裏可以留得你這樣的人?”
正想把劍劈下,又恐汙了寶刀,當胸一腳,把仇三踢離一丈餘遠,立時口中鮮血直噴,張口躺在地下。走近前去,用腳在咽喉處一蹬,唧的一聲,眼突舌伸,同著賈興仍是一個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