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施氏母女正同衛茜愁苦在一堆,忽聽修明笑聲嘻嘻,叫好不絕,走將進來,三人一齊詫異,睜著眼呆呆地望著她進來。修明滿臉笑容,走攏來扯著夷光道:“你好好同伯母替茜姐姐多磕幾個頭,她就是你們的大恩人。”
夷光弄得糊糊塗塗,望著母親。施氏光著兩眼,望著衛茜。衛茜也不曉得是從哪裏說起,望著修明出神。修明隻逼著夷光磕頭。夷光發了急,掙脫衣袖道:“修姐姐到底是何緣故?你也說個明白!你隻提葫蘆捉弄人,叫人摸頭不知腦。”修明笑道:“我此刻歡喜得了不得,愛我的茜姐愛得了不得,你們不磕頭,讓我先磕了,再對你們說。”一麵說,一麵跪了下去。衛茜真弄得雲裏霧裏隻得也跪下去還禮。修明一口氣磕了七八個頭,方才站起來叫道:“我嫡嫡親親的茜姐姐,我從此要供你的長生祿位牌了!”施氏不等說完,急插口道:“到底是個甚麼因由?你也好直說了。這樣張張致致的,真令人可恨!”修明道:“幹媽不要恨我,說出來幹媽怕比我還喜哩!早起不是茜姐說過,有人把她騙到家裏,強逼她成親,茜姐一時情急,用酒壺擊破他的腦袋,死在地下,她逃走出來嗎?幹媽你猜茜姐打死的是哪一個?”施氏道:“我曉得是哪一個?”修明道:“巧呀,巧呀!恰恰就是今天要占娶夷妹的熊孔堅那個殺才。你說快活不快活?”施氏道:“你又如何曉得哩?”修明道:“我適才回家,到了午後,我阿叔從肖塘轉來,說起今天肖塘地方,鬧得煙霧迷天。眾人傳說,熊孔堅串同杜老鴇騙一個異鄉女子到家裏去,逼奸不從,被那女子用酒壺打死。女子乘夜逃走,不知去向。效尹已去驗屍,派人四麵追捕這個女子。杜老鴇的門戶已經封了,妓女一同交官媒關押,要在杜老鴇身上追這女子的蹤跡。這個女子不是茜姐姐是哪一個?”說著,忽然頓足道:“我真樂昏了!我阿叔還在外麵,我去招呼進來。”施氏母女聽了,這一喜真出意外,雙雙跪在地下,與衛茜磕頭。磕一頭不了,衛茜慌得跪下攙扶,哪裏攙得住!三人攪在一團。卻好修明同了阿叔走進來,大家亂了一陣,方才起來。
施氏招呼修明的阿叔坐下,大家坐定,施氏對衛茜道:“他是我幹女的阿叔,我們都叫他良二叔。”衛茜聽了,起身與施良見禮。施良見衛茜年紀幼小,舉止端莊,因在家中已經聽得修明說了她的來曆,十分敬愛。衛茜見施良年紀四十以外,麵容慈善,知道是個長厚人。施氏合掌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孔堅已死,想那叔堅小鬼也不敢再作怪了。此時菜飯已冷,夷兒可去添點酒菜來,一來與你恩姐洗塵,二來與你恩姐酬勞。從今後她便是你親姐姐,你要好好孝敬她才是。”夷光笑盈盈地應道:“這還要母親吩咐嗎?”
說罷去了。真是一天慘霧愁雲,化為光風霽月,大家好不歡喜。須臾,夷光已將酒菜添上,一同上座。施良道:“熊孔堅平日固然害得人不少,那杜寶娘也不知坑陷了許多人!今日天假手於茜姑娘,除了這兩個大害,真真是替一方造福。”衛茜問道:“良叔,那杜寶娘到底是做甚麼事的人?”施良道:“茜姑娘還不曉得嗎?她家是個女閭,她就是個掌管。”衛茜又問道:“甚麼叫做女閭?”夷光修明也不曉得,癡癡地聽。施良哈哈大笑道:“難道女閭你都不曉得嗎?”施氏接口道:“良叔休怪茜姑娘不曉得,就是她姊妹倆個也從不曾聽見說過。”修明聽了便急急問道:“阿叔,到底是個甚麼生意?可詳細告說,我們也長長見識。”施良瞪著眼,哼了一聲道:“不曉得便罷,誰要你問?”修明反嗤嗤地笑道:“既是生意,又怕人曉得,卻又作怪!”
向著衛茜道:“茜姐姐在她家中住了些時,總會曉得,可告訴我。”衛茜搖頭道:“我不曉得。”施良喝道:“你怕瘋了,不準再說!”修明不敢做聲,隻悶悶在心。施良又道:“據我想來,茜姑娘也不好在此久住。此地離肖塘不過四十裏,萬一有人走漏風聲,如何得了?”夷光道:“良叔休要這般說,難道就叫我恩姐去嗎?我是不肯放的。”施良道:“夷姑娘留她固是情意,怕的弄出事來反為不美。”施氏聽了,隻是皺著眉梢,點了點頭。衛茜道:“我也是心急如火,今日我就要去。一者伯母的情不可卻,二者我也要看看夷姐的事如何結果,如今夷姐也沒事了,我準定明日動身。”施良道:“茜姑娘孤單一人,萬難行走,此去南林將近二百裏,一路艱險,甚不容易。且喜這條路我走過三五轉,南林地方我也有兩個熟人,我沒有甚要緊事。我送茜姑娘去。”施氏道:“這樣我們方放得心下。”衛茜道:“如何敢勞良叔?
還是我一個人去罷。”修明夷光同聲道:“良叔肯同去,我們不好強留,若是恩姐一個人去,我們死也不放你。”衛茜道:“隻是勞動良叔,心實不安。”
修明含笑道:“我倒有個主意,隻是委屈恩姐。”衛茜道:“修姐有何主意?說甚麼委屈我的話來?”修明笑道:“我阿叔今年四十五歲,膝下無兒無女,阿嬸又過世了。恩姐不如寄拜我阿叔,一路之上又親熱,又便當,豈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