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黃泥岡陳音救弱婦 苦竹橋趙允款嘉賓(2 / 3)

蒙勁此時倒告饒了道:“我從今後再不敢了,饒了我罷!我以後做好人就是!”陳音笑道:“你認以前不是好人還算明白,世上多少做一輩子的惡人,至死也不肯認嘞!你要饒你,你能叫你嬸嬸活轉來,我就饒你。”婦人喊道:“恩公饒他不得!”陳音也不答言,把蒙勁拖向西屋去。婦人也隨後跟來。到了西屋,見床上停一死人,點了一盞燈在腳下,把蒙勁拖至床前,叫婦人道:“嫂嫂可有香燭?拿來點上,”婦人進西房裏取出香燭點起來,又傾了一碗酒放在床前杭子上。陳音道:“我要看看你這惡賊的心肝是個什麼樣子?”一手撕破胸前的衣襟,牛耳尖刀向胸脯裏一戮,順手一絞,把心肝挖出來擺在杌子上。婦人哭道:“婆婆!惡賊心肝在此,婆婆陰靈不遠,早升天界!”陳音已將蒙勁拋至天井裏,用手中拭淨了手。婦人道:“恩公肚中想是餓了,小婦人且去燒飯來。”說罷去了。陳音仍還轉到南房門口的杌子上坐下。細細籌劃此事如何辦理。心中想來想去,總難十分妥當,卻又不能不走。沉吟一會道:“顧不得許多,憑心罷。”

婦人已將飯搬在正屋裏安放好,請陳音吃飯。陳音驀然想起自家的包裹,對婦人道:“我去就來。”搶行幾步,躥出牆去。婦人不敢阻攔。見陳音去了,蒙勁屍首橫在地下,心中害怕起來,去至房裏,看見兒子仍然沉睡未醒,就坐床沿,驀然想起家中隻自己一個年輕婦女,不覺滿麵發熱,心中突突地跳,周身都覺軟癱了。燈影一晃,陳音已挾著包裹被蓋轉來了。婦人忽然醒覺道:“這人來去並不開門,都從牆頭躥進躥出,到底是個甚麼人?”心中越覺害怕,見了陳音倒弄得手足無措。陳音見了,心中明白,道:“嫂嫂請放心:天地在上下,鬼神在四旁,我陳音是個戴發嚼齒抑強扶弱的男子漢,稍有虧心,天地鑒察,鬼神不容。嫂嫂請放心!”婦人聽了,立時回過臉色,立起身拜道:“恩公原來姓陳,小婦人一命懸於陳恩公之手。陳恩公這般居心,真是小婦人重生的父母。”陳音道:“且吃飯去,好作籌商。”婦人引至正屋,陳音坐了,見婦人立在一旁,便說道:“嫂嫂休拘禮數,想來已是餓了,且坐下同吃,我好把我的來由對嫂嫂略說一二,也免嫂嫂心疑。”婦人也就坐下,一同吃飯,陳音把自己的事說了個大概,婦人心中一塊石頭方才放下。陳音道:“吃過飯將你婆婆的屍首安埋在屋後,惡賊的屍首,走時一把火燒了房屋,就滅了跡,隻怕燒房屋之時驚動鄉鄰,倒有些不便。”婦人道:“這事休慮。陳恩公來此之時,難道不見嗎?周圍通無人家,誰來管賬?倘是鄉鄰逼近,惡賊斷不敢這般凶惡了。隻是燒了房卻如何處?”陳音道:“我送嫂嫂到濟南。”婦人一聽,便不言語,甚有為難之狀,陳音道:“我的話說明在先:一路之上兄妹相稱,就無妨礙。我包裹中頗有金銀,盡可用到濟南,嫂嫂請放心。”婦人倒身下拜,涕位道:“陳恩公這樣用心,我孫氏隻有供奉長生祿位牌,朝夕跪祝,盡我的心!”陳音連忙起身道:“快休如此!天氣不早了。”孫氏起身來,等陳音用過飯,遞上一碗茶,陳音喝了。孫氏要收碗碟,陳音道:“不消了,且將你婆婆安埋好要緊。”孫氏取了兩床棉被將婆婆裹好,當作棺木,尋出一把鋤頭,孫氏掌燈,陳音掘土,一個更次安埋好了。孫氏進房將隨身用的衣物打成兩小包,卷了一副被蓋,餘物不要了。對陳音道:“陳恩公,後麵有一匹驢兒,是婆婆買來磨麥粉的,倒好騎著上路。隻是陳恩公如何嘞?”陳音道:“再不要這樣稱呼我,我今叫嫂嫂是妹妹,妹妹就叫我做哥哥罷。我隻步行,總趕得上。”孫氏道:“真正僭分了,容後再圖報罷。”商議定了,天將發亮,陳音將蒙勁拖至房裏,等孫氏牽出一匹黑驢,抱了阿桂先走出門,陳音一把火燒起來,草房著火,烘烘地燃起來了。背了包裹出門,等孫氏背了孩子上了驢兒,包袱被蓋搭在驢背上,揚鞭而走,陳音後跟。

一路兄妹相稱,望濟南進發。日間分桌而食,夜間異房而居。走不多幾日,眼見戶戶桃符,耳聽聲聲爆竹,已是新年。逃難之人哪裏還管甚麼年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