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2)

李五爺在肖太平的煤碼頭上看出了省力省錢的門道,就想用肖太平的碼頭運自己窯上的煤,先是出銀一千四百兩和肖太平合夥擴大了運煤船隊。後來又和肖太平商量,幹脆把李家窯交給肖太平一起弄著,自己專做運煤賣煤的二掌櫃——不但運賣自己窯上的煤,也同時運賣肖家窯上的煤。第二年——光緒元年,白家窯也在肖太平的力主下修建了通往大漠河煤碼頭的路道,李五爺就連白家窯的煤也一同賣了起來。

到得光緒二年,除了王大爺的王家窯,橋頭鎮采煤業和運銷業的第一次大聯合不顯山不露水地自然完成了。水路直運和聯合采銷,大大地降低了白肖李三窯成本,也在客觀上形成了強大的資本群體對日漸強大起來的勞動力群體的威懾力。

自然,橋頭鎮煤窯業史上這第一次大聯合不同於後來那些煤礦公司具有現代意義的組合、兼並和擴張。這次聯合的基礎並不牢靠,沒有什麼股份、控股之類的說法,也沒有誰能對三家小窯的資本進行統一調度。白二先生、肖太平、李五爺不論產煤還是銷煤,都是各記各的賬。利益行為上互為依托,也互為控製。肖太平控製著李五爺的窯,李五爺控製著肖太平銷出去的炭,而白二先生執掌的總賬房則控製著三家的銀炭進出總賬。

運煤的大木船一條條下水,滿載著橋頭煤連檣南下時,三孔橋下的大小花船上的姑娘卻陸續上了岸。橋頭鎮賣淫業曆史上的花船時代進入了落幕前的尾聲,而名副其實的花窯時代開始了。

光緒初年的橋頭鎮,常年在白肖李王四家窯上下窯的單身窯工已不下兩千號人,加上煤碼頭和船隊上的力夫,就有兩千五百多號人了。冬春兩季農閑時,四麵八方的人都到窯上來掙現錢,鎮上竟是一片人頭攢動的景象,比漠河城裏還熱鬧。這樣一來,大小十幾條花船和二十幾個姑娘就遠不能應付越來越多的青壯男人了。玉骨兒便於光緒元年春,在三孔橋下沿蓋了八間青磚紅瓦的新窯房,自己上了岸,也把新買的一批姑娘安置在岸上。光緒二年,玉骨兒又在八間窯房兩頭蓋了十二間東西廂房,除卻一條成色尚好的樓船,賣掉了餘下的全部花船,把大部分姑娘都拉上了岸。

橋頭鎮有名號的花窯這一年正式出現了。花窯名號叫“暖香閣”,是玉骨兒請了場花酒,讓秀才爺起的。

暖香閣開張那日,肖太平、李五爺和漠河城裏的幾個爺都到了。白二先生被肖太平硬邀著,也破例到了。玉骨兒用上好的美酒和新來的姑娘招待了各位爺,後來還把一個名叫小香的姑娘送給白二先生做了三太太。白二先生過意不去,送給玉骨兒一條路——出銀修了暖香閣門前到三孔橋頭的一段黃泥路。路修得正經,矸石打底,上鋪細石渣,寬約兩丈,極是平坦,雨天再不沾腳,大人老爺的車馬轎子能一無阻擋地直達暖香閣門前。

也是在這一年,由肖太平牽頭,肖白李王四家窯王捐銀,修建了從鎮東到鎮西的盛平路。同時,肖太平又獨自出錢修了從橋頭鎮經肖家窯到侉子坡煤碼頭的車馬大道。加上原有的老路,一個以橋頭鎮為中心,串連四家小窯和煤碼頭以及皇家官道的道路網便形成了。這使得後來官窯局的道員總辦趙老爺一眼看上了這裏,堂堂朝廷的官窯局沒設到漠河城裏,倒設到了這名不見經傳的橋頭鎮上。

朝廷起辦官窯這時已初露端倪。光緒元年六月聖母皇太後懿詣恩準李中堂煤鐵開采的奏請。光緒三年八月,李中堂正式在北地開平鎮窯區設辦官窯局,以西方列強的現代洋井之法大規模開采煤炭。橋頭鎮進入官家視野,進行現代化的西法開采,也隻是時間早晚的事了。

漠河知縣王大人的態度因此發生了變化,再不說橋頭鎮煤窯“大匿巨凶”,“藏亡納叛”。逢到城中紳耆人等罵起橋頭鎮煤窯,王大人總說,李中堂是對的,現在看來,要富國強兵非得掘煤冶鐵不可。到得王大人因漠河教案撤了差,錢寶山錢大人做了漠河知縣更一頭紮到了橋頭鎮窯上,和肖太平打得一團火熱。

那時,沒有誰會料到,後來——光緒十七年的官窯局會給橋頭鎮帶來一場巨大而血腥的災難,肖太平竟會那麼絕望地倒斃在和官窯局、大洋井的血淚拚爭中,就此結束了他所代表的小窯時代,也結束了肖氏家族的一代繁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