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迫近十八姐的死亡陰影中雖有玉骨兒注入的一份處心積慮,卻也有十八姐自己結下的苦果。在章三爺斃命前後的那段日子裏,十八姐漸漸變得躁動暴戾起來。對手下的俏姑娘們總無好聲氣,尤其是對大花船上的紅姑娘梅枝,更是咋看都不順眼,三天兩頭找碴亂罵。

梅枝是十八姐新買來的,買來後沒多久接客就接紅了。漠河城裏的幾個爺常為她爭風吃醋,還在樓船上打了起來。隻接了幾個月的客,梅枝便為十八姐賺了成百兩銀子,按說十八姐不該恨她。可十八姐偏就恨上了梅枝。有一天白日,十八姐闖到了梅枝的船房裏,把正睡著的梅枝弄醒了,毫無來由地在梅枝白嫩的身上亂擰,還揪著梅枝的頭發,往梅枝臉上騎,弄得梅枝一臉髒東西,幹嘔不止。

梅枝驚懼地問:“大媽媽,我……我咋得罪了你呀?”

十八姐不說梅枝咋得罪了她,隻說:“咋?你也嫌老娘爛?嫌老娘髒?老娘就是再爛再髒,也是你的主子!”

梅枝嗚嗚哭著說:“大媽媽,我……我隻知道為您老多賺錢,從……從沒說過您爛呀?”

十八姐說:“你敢說麼?你要敢說,老娘把你的小×撕爛!別看你現在紅,有錢的主爭著搶著來日你,總有一天你也得和老娘一樣,讓人日爛,得上一身髒病,再沒人願意多看你一眼……”

聽得這話,梅枝才明白,十八姐原是對她妒嫉。十八姐下身時好時爛,髒名已傳遍了橋頭鎮,除了摸黑騙騙一炷香的粗客,有錢有勢的大人先生們已再不願和她睡了,她就陰陰地恨起了別人。

這事實讓梅枝吃驚。隻是梅枝咋也想不到,身為大媽媽的十八姐會和手下的姑娘們爭這賣笑的風頭。梅枝和管事的二媽媽玉骨兒一說,玉骨兒也不信。

玉骨兒說:“……梅枝,你不知道你大媽媽,我卻是知道她的,她隻認得銀子,為銀子,連老相好章三爺都不救哩。她再不會和你們爭吃這種醋的。眼下這麼欺訛你,想必還是為了銀錢上的事吧?”

梅枝說:“我哪來得銀錢呀?客給的再多,還不都讓大媽媽拿去了。”

玉骨兒問:“明的被她拿去了,暗的呢?客們送的私房脂粉銀呢?”

梅枝哭了:“私房也……也都被她搜去了。每回客人一走,她就來搜。漠河劉三爺送我一對金耳環,我……我戴了沒……沒兩天,就讓她硬拽下來,把……把我耳垂都拽出了血……”

這一來,玉骨兒也覺得怪了,就跑去和十八姐說:“……姐姐,咱得讓梅枝和那些姑娘們多給咱賺錢才是,你咋老和她們過不去?姑娘們私底下都說你這大媽媽和她們爭風呢!”

十八姐和玉骨兒說了心裏話:“……我也不是想和誰爭風,隻是看不過。玉骨兒你想想,當年這三孔橋下隻咱姐倆時,姐姐多風光?多少男人淌著口水跟著姐姐轉呀?!現在倒好,全跑到梅枝和那幫小×懷裏去了——就連背時的章三爺都不偎姐姐哩!章三爺臨死前最後一次到咱花船上來,要了小花船上接粗客的姑娘,都不要姐姐……”

玉骨兒說:“這也是自然的,姐姐總不能永遠十八歲嘛!再說,姐姐現在又是大媽媽,就算真有許多男人跟著姐姐轉,姐姐也不能再接哩!”

十八姐承認玉骨兒講得有理,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

玉骨兒又說:“姐姐,咱得記著,咱是做生意,姑娘們是為咱們賺錢,咱萬不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的……”

說這話時,玉骨兒還是真心想勸十八姐的——花船上的進項有她一成半的份子,她可不願十八姐這麼亂來,冷了姑娘們的心,也壞了花船的生意。

當著玉骨兒的麵,十八姐無話可說,心裏也後悔過,可一轉身,十八姐仍不承認自己做為一個賣淫的女人已喪失了自我出賣的價值。仍幻想著用脂粉和嬌喘長久欺騙橋頭鎮的男人們,把一個婊子年年說十八的謊言永遠衍演下去……

在生命的末路上,十八姐時常陷在一種悲喜交加的情緒裏。

每日夜晚,看到一封封銀子和一疊疊銀票、工票時,十八姐心裏就會十分滿足,覺得自己是個很成功的女人。瞅著自己糜爛的下身,她常常想,這每個女人身上都有的東西就是她起家的根本了。她充分地利用了它,也迫使手下的姑娘們充分利用它,就獲得了非同凡響的成功。因而她這東西與其說是讓男人們日弄壞的,倒不如說是生生讓銀子給撐壞的。於是便感歎不已,因為有了煤窯和挖煤的男人,這世界變得多好呀!男人從窯裏把一封封銀子挖出來,又一封封送到她的花船上,讓她大發其財。然而,她終究失落了做為一個女人的價值,這便生出了深刻的悲哀。女人是為男人而存在的,對女人來說男人不再要她,她生命的意義也就不複存在了——當然,真像花船開張之初一夜被那麼多男人日弄也不是好事,可總比沒有男人來日弄要好。她寧願被男人日死在床上,也不願被男人們這麼冷落。挖煤的男人應該死在窯下,賣身的女人就該死在男人身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