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和十八姐麵對麵坐著喝花酒時,章三爺十分感慨地問:“……妹子,咱這份情義細說起來怕也有兩三年了吧?”

十八姐笑著說:“何止兩三年呀?你忘了?我家男人沒死時,你就爬我家的牆頭了。我為我男人熬藥,你這不要臉的摟著後背就把我日了,硬……硬是奪走了我的清白哩。”

章三爺說:“那是你願意的。那時你比現在強,不圖錢。”

十八姐又笑:“那時怨我傻,才讓你這沒良心的討了便宜。”

章三爺說:“討便宜的不是我,卻是你哩!沒有我,隻怕你到今天都開不了竅!你不想想,你咋到橋頭鎮來的?當初我勸你來,你還以為我想怎麼著呢,現在看出來了吧?這橋頭鎮真是發大財的好地方哩!”

十八姐認了賬:“這倒是。為這,我得謝謝你。”

章三爺又感慨:“這二年你們都發了,白二這老小子發了,你這女人也發了,就他媽老子還走黴運……”

十八姐衝著章三爺媚媚一笑:“看三爺你說的,好像你真走了黴運似的!你不也發了麼?我這裏收上來的‘當五升’,不全是當四升五到你那兌的錢?這不就等於讓你白抽頭了麼?白家窯上你能不撈?我看,你也發得好哩!”

章三爺仍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直歎氣:“我算啥?白老二有窯,你有花船樓船,還有這麼多姑娘,我有啥?”

十八姐好言相勸:“三爺,人呀要知足。你不想想,三年前白家沒開窯時,你是啥模樣?除了我這傻妹子,誰把你當個爺敬著?白家終是待你不薄,每月十兩銀子養著你,還讓你賺外快,不錯哩……”

章三爺喝多了,不聽十八姐的勸,自顧自地叨嘮著:“我……我算啥?算個啥?沒有窯,也沒有花船……”後來就紅著眼睛叫,“我活不好,他白老二也甭想活好!從今天開始,他白老二有黴倒了!”

十八姐有點害怕,以為章三爺和白二先生有了什麼齟齬,便問:“怎麼?和白二先生鬧氣了?”

章三爺冷冷一笑:“我才不會和他鬧呢!我要和他鬧,他還會這麼信我?”

十八姐點點頭:“倒也是。”

章三爺很得意:“我不和白二鬧,卻有人和他鬧。白家窯從今往後別想安生了,隻怕會鬧得一片紅火呢!”

十八姐問:“都是怎麼回事?”

章三爺這才帶著幾分酒意,把白家窯上這陣子的事和十八姐說了,一邊說,一邊快意地笑。

十八姐聽得有點不自在,又問:“你做著白家的窯掌櫃,還生著法子想讓窯上的弟兄這麼鬧,圖啥呢?”

章三爺陰陰地反問:“你想想我會圖啥?”

十八姐想不出,又見章三爺的樣子挺嚇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不和章三爺多言語了。

章三爺卻說個不停,把想象中當地窯工和侉子們打架的事向十八姐描述著,描述得入了迷,就把十八姐當作了打架的對手,揪住十八姐放倒在地上,亂壓亂擰。十八姐先還以為章三爺要和她做那事,沒怎麼在意,後來被章三爺弄得渾身疼痛,便怕了,喊了船上的姑娘們過來,才把章三爺硬抬到床上睡下了。

章三爺已是大醉,倒到床上後,再沒碰十八姐,也沒碰哪個姑娘一下,就沉沉地睡去了。睡著時章三爺仍不安分,時不時說幾句沒頭沒腦的胡話,還做了一個離奇古怪的夢。章三爺於夢中看到了一個極是壯美的場景:白家窯和橋頭鎮都在一片轟轟然的巨響聲中沉到了地下,許多人——有白二先生,有十八姐,有肖太平,還有秀才爺,都像被鬼拖了腿一般,血頭血腦往地下沉,隻有他章三爺活著,坐在大花船上摟著一堆俏姑娘喝花酒……

章三爺被十八姐搖醒之後,才發現出了大事。架不知因啥打到了橋頭鎮上,三孔橋上下都是火把,把河岸照得一片紅亮。火光閃爍中,廝打的喧囂聲與亂哄哄的叫罵聲一陣陣傳來,就像響在麵前。

十八姐很慌張,往章三爺身上披衣服時就說:“……不好了,不好了,都打死人了……”

章三爺懵懵懂懂地問:“打死了誰?”

十八姐說:“好像……好像是侉子坡上的侉子吧。你……你沒聽到侉子們在橋上點名道姓地叫號麼?他們要找你說話呢!”

章三爺心裏一拎,立時醒徹底了,一邊急急地往腳上套著皂靴,一邊仰臉對十八姐說:“既已鬧到打死人的地步,就得白家來收風了。我馬上到漠河城裏去給白二先生報個喜吧!”

十八姐說:“隻怕晚了哩——橋上橋下這麼亂,你……你還走得了麼?”

果然走不了了。樓船前的河岸上已擁滿了手持棍棒的侉子們。侉子們揪著兩個當地窯工,抬著一具滿是腦漿血水的屍體,口口聲聲要扒章三爺的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