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太平不用看老管家手裏的地契,心裏已多少明白了,這塊坡地看來是有主的。白二先生體體麵麵,不是王大肚皮一類無賴人物,斷不會憑空跑來放賴的,因此必得以禮相待。於是,肖太平便向白二先生拱了拱手說:“白先生,這塊坡地既是您的,我們立馬走人就是,這麼大個漠河縣,總能找個地方棲身的!”
白二先生笑著說:“不必,這倒不必!你們的事我有所耳聞,你們本是遭災逃難到這來的,借我一塊荒地落下一腳,真是不值一提!況且這些草屋你們又大都蓋好了,我要硬趕你們,像什麼樣子?不把我的名聲敗壞完了?我在這裏把話說明了,這塊坡地是我買下的窯地,隻想日後挖地下的炭,並不想種啥,你們隻管用,先用三年吧!三年以後,我要真挖這地下的炭了,咱再商量咋辦吧!”
肖太平認為,三年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若是這地方不好活人,沒準三年後他們便走人了。肖太平便代表曹團弟兄向白二先生道了謝,還給白二先生作了個恭敬的大揖,說:“既借了白先生一塊寶地,日後就要多多拜托白先生了!”
那日,肖太平已隱隱約約感到,自己將來勢必要和這位白二先生發生點什麼聯係,至於是什麼聯係,他一時說不清。肖太平可沒想到,這位白二先生會是個從根本上改變他命運的人。
地的事不談了,白二先生很自然地談起了他的白家煤窯。立在老槐樹下,看著坡上坡下那麼多青壯男人,白二先生就像看到了一圈的好牲口。白二先生很是親切地在一些弟兄健壯的肩背上摸捏著,兩隻細小的眼睛明亮無比:“……好,好,都是好後生哩!”
肖太平不知白二先生的意思,目光困惑地看著白二先生。
白二先生笑眯眯地對肖太平說:“……你們這幫弟兄初來乍到,整治荒地一時也沒收成,犯難了不?這個忙我就得幫了,誰叫你們住到了我這片坡地上了呢?我不幫你們,誰還會來幫你們呀?!”
肖太平試探問:“先生的意思是……”
白二先生把托在手上的水煙袋向麵前的弟兄指了指:“我的意思呀,叫你們這些弟兄都到我們白家窯下窯去吧,填飽肚子不是問題!”
肖太平不知道白二先生的真心思,還以為白二先生真想為曹團弟兄幫忙,便說:“多謝先生一番美意,下窯的事倒不愁,李家窯李五爺和王家窯王大爺都派人來過了,好些弟兄已經跟他們幹了哩。”
白二先生一怔,臉掛了下來:“哎,這麼說,我……我還來晚了?”轉而埋怨窯掌櫃章三爺,“這些侉子弟兄到坡上都快一個月了,你咋不過來看看?要不是王大肚皮跑來說,我還不知道!在咱地界上,還讓他們李家王家占了先!”
窯掌櫃章三爺訥訥地說:“窯上的事太多,兄弟……兄弟一時沒顧得過來……”
肖太平這才看出,白二先生是想讓曹團的弟兄下他的白家窯的,忙說:“也不是所有弟兄都去了李家窯、王家窯的,還有些弟兄可以到先生窯上去做哩!”
白二先生點了點頭,臉色仍不好看。
章三爺這才明說了:“我說各位爺啊,你們既住在了白二先生的窯地上,得了老白家的恩惠,咋好去下別家的窯呢?都得到我們白家窯上去做才好呢!”
肖太平看看身邊的弟兄,又看看章三爺和白二先生,吞吞吐吐地說:“這……這得和弟兄們商量哩!李家窯、王家窯對弟兄們都不賴,窯上管中午飯,一天還給四升新高粱……”
白二先生小眼睛一亮,當場問章三爺:“哎,咱窯上給多少高粱啊?”
章三爺說:“一樣的,橋頭鎮上三家小窯都是這個價。”又說,“先生,你忘了?年前咱和李家窯、王家窯一起立過規矩的,同業同價,不能獨自拉抬哩。”
白二先生想了想,把油黑的大辮子一甩,決斷說:“這些侉子弟兄不是尋常窯夫,人家是在老家遭了災流落到咱地界上的,咱得幫人家一把嘛!這樣,凡是到咱白家窯下窯的,咱要管兩頓飯,一天再給……給五升高粱,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