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在兩人眼前無限地延展開去,河上煙霧迷蒙,隨風變化。劉季瞧著沒入煙霧中的田氏巨舟,雙目茫茫,出奇地沉默。
蕭何陪他立在大河南岸,一時亦找不到可說的話,好一會才說道:“季少!你沒事吧?”
劉季淡淡道:“我能有什麼?”
蕭何聽他語氣,便知尚未釋然,隻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況三年過去了。”劉季一對虎目閃過複雜的神色,好一會才沉聲道:“我情願她視我為仇敵,也絕不願她視我為路人!”
蕭何失聲道:“什麼?”
劉季旋風般轉過身來,握拳叫道:“如果她像顏意一樣恨你,起碼她不會忘記我,在她心中仍有我一席之地。但現在看她對我沒有半點印象,也毫不在意,我連令她正視的資格也沒有。”
蕭何見他說得兩眼通紅,咬牙切齒,不由想起顏意,頹然道:“我能比你好多少,像顏意那樣的女子喜歡的該是田榮那種,修養極高,有身分地位的人。”
劉季呆然半晌,轉回身去,看著逐漸消散的春霧,忽然笑了起來。
蕭何不解道:“很好笑嗎?”
劉季捧腹大笑蹲了下去,喘著氣道:“我想通了,所以覺得很好笑。”
蕭何疑惑,欣然道:“快說出來聽聽。”
劉季昂頭凝視了他好半刻,才道:“若論才貌,你覺得你我會輸給田榮田安那兩兄弟嗎。但為何他們都不當我們是一會事呢?因為我們缺少了成就,無論在江湖中又或朝堂上,沒有成就的人從來不會被重視。”
蕭何皺眉道:“但若隻是爭逐名利,無疑為他人所驅使,如此活法豈不太累。”
劉季哂然道:“話雖如此,可我們為得是自己,受人敬重隻是隨之而來的後果。大丈夫立身世上,若不能成就一番功業,讓短暫的生命悄然溜走,豈不可惜。”
蕭何嘲笑道:“這次你又有什麼想法,做武林霸主,或者富甲一方,又或者是走入朝堂?”
劉季搖頭,正經道:“我要做大人物。”
蕭何道:“什麼?”
劉季霍地起立,振臂高呼道:“我要青史留名,隻要有人的地方都在傳說我的故事。”
蕭何忍不住,伸手摸上他額頭。劉季生氣地揮開了他的手,反摟住他脖子,兩眼神光閃閃道:“立誌必須遠大,做不成時,打個折扣讓豐沛一帶的人都敬重我劉季也是可以的。”
蕭何笑道:“夢想也是可以打折扣的嗎?”
“在我劉季看來,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劉季一聲歡呼,翻身打了個大筋鬥,落到丈許外樹支上,大笑道:“來!你我比比腳力如何。”
蕭何雄心奮起,和他一追一逐去了。
在離兩人登岸處約二十多裏的滎陽鬧市中一座酒樓二棲處,他們叫來酒菜,開始大吃大喝。
蕭何按著酒壺,勸道:“不要喝了,看你快要醉倒哩。”
劉季推開他的手,自斟自飲道:“就讓我醉他老娘一趟。”
蕭何很生氣,怒道:“你現在借酒澆愁,算什麼英雄好漢?”
劉季發出怪笑道:“這叫借酒慶祝,哈!將來我定要她因嫁不著我而後悔。田安算什麼束西,竟敢看不起我。來!幹杯!”
蕭何拿他沒法,見酒樓內僅有的幾個客人都拿眼來瞧,隻好舉杯相碰,閉口不言。
劉季探手抓著他肩頭,以手示意蕭何去看窗外樓下車水馬龍的大街,歎道:“看!人間美好如此,戰火之後的人逐漸回複往日笑容,迎接中土盛世的來臨,這不是你所期許的嗎?我們好應喝點酒慶祝,你一斤我一斤,喝個痛快。”
蕭何陪他呆望著大街,想起了年少的夢想,想起了因家族仇恨無法走在一起駐足微山湖畔的倩影,心中一陣難以舒展的感觸,點頭道:“好吧!喝個痛快。”
劉季忽然低聲道:“右邊靠窗那張台有個人,一直在看我們。”
蕭何愕然望去,果然見隔了四張台靠近樓窗的一張大台處,坐了三個男子,其中一個穿青衣儒服,特別俊秀的,正打量他們,見蕭何望來,還點頭微笑。
蕭何心生警覺,低聲道:“他會否是趙高的人馬?”劉季道:“不太像,糟了!他過來了。”
蕭何吃驚望去,已到了兩人身前。兩人愕然望向他時,隻見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抱拳沉聲道:“在下尤裏,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兩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讓我交個朋友。”
劉季笑道:“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沒有那麼多仇殺了,兄台請回吧!”
蕭何趁機往“尤裏”的兩個同伴瞧去,隻見他們身形彪悍,雙目閃閃生光,腰佩長劍。
尤裏顯然想不到劉季會這麼不客氣對待自己,卻不失風度,從容笑道:“兄台語鋒犀利,令人佩服,在下初入江湖,正想結交你這樣的人物。”
劉季笑道:“現今江湖之上,若論人物,自然首推陳勝,閣下若想結交江湖俊傑,該去淮楚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