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認為,中國人對世界最大的貢獻有五種:造紙術,指南針,印刷術,火藥,最後一種就是麻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了,我隻能說,這是一個奇跡,一個關於麻將的奇跡……
林雪,出生在天府之國,麻將之城。所謂麻將之城,是這裏製造全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麻將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不論男女老幼都熱愛、擅長搓麻將。
每天夜裏,萬家燈火通明,麻將聲此起彼落。據說,夜間飛機經過城市上空,在飛機上也可以聽到下麵搓麻將的歡快聲。
林雪是家中的獨生女兒,聰明伶俐,爸爸媽媽視若掌上明珠。爸爸媽媽開了家茶館賣麻將,也擺了幾桌麻將,往來的客人都喜歡玩幾圈。她是坐在爸爸媽媽的懷裏看著搓麻將長大,對麻將有一種特別的感情,一天沒有聽到搓麻將的聲音,就會感覺少了點什麼。
耳聞目睹,林雪也學會了搓麻將,而且自認為技術不錯。她十七歲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也沒有找什麼工作,一邊在茶館裏跑跑腿,一邊在茶館裏搓麻將。雖然說是茶館,彩頭是少不了的,先由三五塊到十塊二十塊,贏多輸少。
林雪十九歲的那個冬天。
天特別的冷,是不是要下雪了呢?
“林雪妹子!”林雪剛剛走出家門,正要到茶館裏去搓麻將,就聽見有人熱情洋溢地喊。
是劉蘭,一個經常在一起搓麻將的麻友。
劉蘭,綽號取款機,四十多歲,肥胖如豬,穿紅著綠,披金掛銀,嘴唇塗得如剛喝過豬血一般,人傻,錢多。從林雪認識她的時候起,劉蘭贏的時候是三五十塊,輸則三五百——不是她運氣差,而是她的技術太差。人人都願意和她打牌,因為和她打牌贏錢就如在自動取款機上取錢一般容易。
這樣的人,誰不願意和她打牌?
不過劉蘭老公非常有錢,聽說是個私人企業的老板,但沒有人見過她老公是個什麼樣子。隻是人們天天看到她輸錢,花錢如流水,沒有一個有錢的老公肯定撐不住啊!
“蘭姐。”林雪禮貌地應了一聲,然後眼前一亮——劉蘭今天太驚豔了,穿雪白的貂皮大衣,和血紅的嘴唇相映成趣。上麵臃腫,粗大的腿上踩著一雙細小的高跟皮鞋,搖搖欲墜。
“怎麼樣?”劉蘭顧盼生輝,得意洋洋地轉了個圈子,大秀身材。
“漂亮。”林雪不想打擊劉蘭,任何衣服穿在劉蘭的身上效果都隻是嚇人。
“我說的是項鏈。”劉蘭肥厚的脖子上戴著一條粗大的金項鏈,金光燦燦。
“好看,新買的呀?”林雪隨口應了一聲。
“兩萬五。”劉蘭神采飛揚,語出驚人,擲地有聲,“昨天贏的錢——買的!”
“贏的錢買的?”林雪以為自己聽錯了,居然,竟然能有這樣的奇跡發生?而且是發生在一個綽號“提款機”,打牌要技術沒技術,要頭腦沒頭腦,何止是愚蠢,簡直就是愚蠢之極的女人身上?
林雪認真、仔細地看了劉蘭一眼。林雪表示懷疑,但她嘴裏並沒有說出來,她要顧及劉蘭的麵子,劉蘭的虛榮心。
“牌桌上什麼樣的奇跡都能有!想不到吧?昨天在六六順茶館裏和錢八萬打五十的血戰,我一捆三()。”劉蘭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唾沫橫飛,仿佛還沉浸在昨天的輝煌勝利之中。
林雪認識錢八萬,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幹瘦老頭,喜歡打麻將,沉默寡言,無論輸多少贏多少都能保持平靜,牌品不錯。更重要的是他有錢,打得小不拒絕,打得大也不畏懼。
“他們輸了錢不服氣,今天約好了繼續打,我得趕快去收拾這些瓜娃子,哈哈!”劉蘭得瑟一番,又熱情地邀請林雪,“妹子,你去給姐姐壓陣,贏了我請客!”
鬼使神差,林雪跟在劉蘭後麵,她想去見識一下劉蘭是怎麼贏錢的。她居然,真的能贏錢嗎?
劉蘭回頭看了看,忽然驚訝地問了句:“咦?你那個男朋友夏陽呢?怎麼沒有看見他?”
林雪的臉微微一紅,忙說:“他不是我男朋友,我還沒有男朋友呢!”劉蘭口中說的夏陽是林雪在六六順茶館認識的,二十幾歲,長得也算英俊,能說會道,不是本市人,也不經常在麻將館出現。但他對林雪有好感,林雪對他沒什麼感覺,不討厭,也不喜歡。
很多人都以為夏陽是林雪的男朋友。
“有男朋友是好事情,一個女人沒有男人追才可悲,想大姐我年輕的時候,我在麻將館打麻將,身邊圍滿了男朋友,足足有一個連……”劉蘭又興奮地得瑟起來。
得了!林雪暗自好笑,也不想打擊她。
六六順茶館是一家休閑茶館,林雪跟劉蘭進了二樓的一間包房裏,一張牌桌子前,已經坐了三個人。
“三位,不好意思,剛才買了點東西,來遲了。”劉蘭忸怩作態,拉開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把身上的包往林雪懷裏一塞,“妹子,幫姐姐當保管,贏了姐姐帶你吃醉仙樓。”
“蘭姐,昨天贏了我們那麼多皮款(),今天要吐出來,而且要加倍吐出來!”一個西裝領帶,一表人才的年輕人先說話了。
“小張弟弟啊,姐姐這幾天旺得很,想輸都不行呀!不過我看弟弟那麼急切,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吃就燙嘴,我說你小張弟弟要多準備點皮款才夠輸哦。”劉蘭反唇相譏。
“大姐,不一定喲!”小張忙說。
“風水輪流轉,轉輪子也該我老趙贏了,是不?”自稱老趙的五十多歲,大腹便便,看起來還人模狗樣的,一雙眼睛渾濁無光,不過目光一落在林雪的身上,頓時一亮,垂涎三尺,“美女哦?看牌是可以的,不要亂開腔(),曉得不?”
“趙老板,這個是我妹子林雪,懂事得很,人家曉得規矩。”劉蘭立刻不滿意地說,“你們三個大男人,我一個小女人,不找個人看場子行嗎,哼!”言下之意,林雪是她特意邀請而來的。
“美女,下來搓幾盤,我最喜歡和美女切磋交流了!”趙老板說。
林雪瞪了他一眼,這樣的男人她見多了,懶得理睬他。
“趙老板,怕你口袋裏子彈()帶得不夠多,我妹妹打麻將可是從來沒有輸過。”劉蘭白了趙老板一眼,得意地說。
“子彈不是問題,問題是知己難求啊!”趙老板曆經滄海,感慨萬分。
“豆腐多了是水,話說多了也是水,開始吧!”一直叼著一個大煙鬥,臉色平靜如一塊鐵一般的錢八萬吸完了最後一口煙,用煙鬥在麻將桌子邊上敲了兩下,淡淡地說了句。從始到終,他都沒有看林雪一眼,仿佛林雪根本不存在一般。
“早就該開始了,耽擱我發財哈!”趙老板一臉的急相,立刻拉開一個黑色的公文包,裏麵是整整齊齊十遝鈔票。林雪看了一眼,估計應該是十萬元。
趙老板的目光剛好也落在林雪的身上,得意地飛了一個眼色。
林雪假裝沒有看見,她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裏二三十萬是有的,自然沒把那點錢放在眼中。
茶館老板給林雪拿了把椅子,放在劉蘭身邊,沏好茶,擺上點心,把門拉上。
小張迫不及待地拿出四張麻將,打了一個色子,吆喝了一聲:“定莊!”定莊,就是按照自己抽到的麻將點數決定該坐什麼位置,結果劉蘭的位置沒有動,小張坐在劉蘭的上家,錢八萬坐在劉蘭的對家,老趙坐在劉蘭的下家。
首先是劉蘭坐莊,他們打的是血戰,東南西北,紅中發財白板,條字,萬字,筒字,一共是一百三十六張麻將牌()。
劉蘭打了兩個色子,按照打色子的規矩,打大拿小。起牌之後,劉蘭先扣了一張牌在中間,另外三家也相繼把牌扣一張在中間。這是打血戰的規矩,必須缺一門,也就是說,條字,萬字,筒字三門牌在一局之中,隻能打兩門,第一張扣出去的牌就表示是此局之中不要的一門。
牌一旦扣出,不允許更換。
還有個規矩是,第一家和牌之後,剩餘的三人要繼續打,第二個人和牌之後,剩餘的兩人還要打,直至最後一人。如果最後有兩家或者三家沒有和牌,要查牌,如果沒有下叫(),要賠有叫的人家,這就迫使即使猜中別人要什麼牌,而自己手上有別人的要張,為了聽牌,也必須打出去。
血戰,也叫血戰到底。
他們打的是五十的平局,多一番就一百,兩番兩百,以此類推。
劉蘭起了牌,才打兩圈,就已經對碰了紅中,聽了個一、四、七萬的趕場叫。所謂趕場叫,就是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這三組數字,以前趕集是按時間輪流,三天一次,故而得名。
劉蘭摸了一張白板,沒有考慮就打了出去,趙老板喊碰。小張看了一眼劉蘭,酸溜溜地說話了:“蘭姐,這麼好的牌也打出來了,是不是下叫等和牌了呀?”
血戰之中,紅中、發財、白板是紅牌,也稱番牌,如果最後和牌了,手中有紅中、發財、白板任意一門的三張,就要加一番,如果有兩門,加四番,如果是三門,就叫三元會,是大牌,番數很高。
當然,各地打法不一樣,番數的確定也就不一樣。所以,一般的時候,摸到紅中、發財、白板之類的番牌都會留在手中,不會輕易打出去。如果輕易打出去了,自然就是聽了好叫,等候和牌了。
“小張弟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起來了?”劉蘭心情大好。
“我一直都是這麼聰明呀!”小張不滿意地說。
老趙打了一張一萬,劉蘭沒有和牌,別人放銃()是一個人給錢,劉蘭是個好叫,更何況才打幾圈,這個時候要自摸,一旦自摸,是點炮的三倍。
下家錢八萬不動聲色,跟了個四萬。
劉蘭自然還不能和牌,這是規矩,要過手,也就是要經過自己摸牌出牌之後才能要別人的炮牌。劉蘭忍不住就說了起來:“錢八萬,這麼早就跟上家打牌了呀?”
“小心行得萬年船。”錢八萬微微動了動眉毛,麵無表情。
“老家夥,老奸巨猾。”小張感歎了聲,出了張廢牌。
錢八萬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劉蘭摸了一張,居然是個紅中,臉上頓時如綻開的桃花一般:“開杠!”血戰的開杠又多了一番,自己一對碰了一張再摸同樣的一張牌起來叫明杠,三家都要出一番的錢。如果自己有三張一樣的牌,別人打出一張,叫點杠,這樣是點杠的一家付錢,但開杠家的牌會升級,也就是多一番牌。如果自己手上有四張一樣的牌開杠叫暗杠,三家都要付兩番的錢。
開杠後一般是按照順序在最後麵摸牌,有的地方開杠在前麵摸牌,這個隻是規矩不一樣而已,因地而宜。
“蘭姐,才開場不要搞那麼大嘛……”小張的話還沒有落,那邊劉蘭已經大喊了一聲:“杠上開花,和了!”
小張的手一哆嗦,返回來抽了自己一巴掌:“烏鴉嘴,我真他媽的烏鴉嘴!”
老趙樂嗬嗬地說:“該打,打得好。”
林雪感覺老趙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遊移,想入非非。這樣討厭的家夥,隻有劉蘭贏光他的錢才解恨!
三人繼續打,之後小張也是自摸,錢八萬和了老趙的一個銃,劉蘭興奮地翻開牌數番:“四個紅中三番,混一色加一番,自摸三家,一家八百塊,三家二千四。”
“千局萬局,莫和第一局,上場就自扣,下場光溜溜!蘭姐,你今天犯忌了,要小心呀!”小張一邊給劉蘭數錢,一邊酸溜溜地調侃說。
“我這個叫開門紅,你沒有看到四個紅中嗎?這就是說要從開頭一直紅到結束。”劉蘭得意地抓起四個紅中一陣搖晃,飛快地收了錢,把牌推到桌子中間,把牌全部扣過去之後,大家一起洗牌,再碼牌,之後打色子,起牌……
劉蘭和小張有說有笑,老趙一雙色眼四處亂飛,錢八萬保持一貫的沉默寡言。打了兩三個小時,劉蘭贏了一萬四千多,錢八萬和小張輸贏兩千左右,就老趙輸了一萬多點。
“大殺小輸贏,這樣看起來打得大點,其實輸贏並不大。”劉蘭回頭對林雪說。
林雪點了點頭。她一直在仔細觀察四個人,發現他們打牌的水平基本上都差不多,如果自己在場上,贏的機會很大。
自己怎麼就沒有遇到這麼好的贏錢機會呢?
正想的時候,又開始起牌了,小張把臉湊到林雪身邊,神秘地衝林雪眨了眨眼睛,低聲說:“美女,幫我打一盤,如何?”
林雪一怔。
小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臉有難色。
老趙哈哈一笑:“你小子快去快來,讓美女替你打幾把,莫影響老子贏錢。”小張慌忙離開座位出去之後,林雪隻好坐下去幫小張打了幾把,手氣出奇的好,居然連贏了兩千多塊。
“哎呀!妹子,你運氣好,技術更好,姐姐可不是你的對手。”劉蘭大驚小怪地咋呼。
“哎呀!美女,看不出來撒,有兩把刷子哈,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撒……”老趙那眼神真討厭,活該他輸得最多!
“果然是換人如換刀。”錢八萬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各位,對不起了,今天可能吃壞了肚子,打不成牌了。”小張推門進來,一張臉蒼白,額頭上大汗淋漓,捂著肚子,顯得痛苦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