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隱身登錄(1 / 3)

原載古今故事報2010年第20期

電話是午夜時分來的,高萍慵懶地翻了個身,拿起了話筒。這是她事務所的付費電話,不管怎麼說,也能賺上個幾十塊。高萍神智還有些迷糊,可立即就被對方的一句話給驚醒了。“我覺得自己殺了人。但其實我沒有,對,我沒有殺人,可我感覺我一直旁觀整個的殺人現場。”這是一個男音,低低的,很有磁性,仿佛此時他不是來谘詢心理問題,而是和女朋友在聊天。

“怎麼說,你能具體地描述一下嗎?”高萍反應很快。這個社會運轉太快,各行各業都有壓力,而有些壓力,不足為外道;還有些壓力,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這些壓力,猶如一塊塊碎石,慢慢地填盡並不空曠的心裏,最後鬱積成為疾病。高萍隱隱感覺到今晚這個電話將會很長,她等著對方的敘述。

她要從對方的話語中,找到對方心理問題的症結,並同時找到解決辦法,對他一一予以解答。這既能滿足她職業的成就感,同時,也能賺上一小筆。對方肯定是有心理問題的,否則,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間段打來付費電話呢。

對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然後開始說了起來。高萍聽著聽著,有些疑惑起來,他的聲音一直很平靜,不像是有什麼問題的人。聽了良久,高萍也沒能發現出對方究竟是什麼意圖。有一刹那,高萍簡直快要睡著了。他說的,絕大多數是童年時代的瑣事,上學時候的趣事。沒有明確的時間,沒有具體的地點,隻是冗長的敘述,加上不時地穿插弗洛伊德和尼采的精典論述。

高萍終於不耐煩了,嗔道:“我想告訴你,先生,這可是由你付錢的電話,這麼長時間,你得花掉近百塊了。我想,你不會就是和我說這些吧?”

那人幹笑了兩聲,答道:“哦,你厭煩了,是吧?我想一個心理醫生最重要的素質應該是耐心。可你,連聽我說完話的耐心也沒有,你會很稱職嗎?”這分明就是挑釁,高萍憤憤地掛斷了,當然,她還不忘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號碼。94556564.

高萍的心理谘詢事業所,位於東街的拐角。東街那裏,有一所著名的高校,還有區政府。事務所恰好處於這兩者的中間,高萍開業時,選擇在這個位置,考慮的是來自於學校的生意。要知道,這年月,大學生的就業壓力,學費壓力,讓他們早由天之驕子變成了這個時代痛苦的親曆者。

事實也證明了高萍的判斷,學校真的有很多學生前來就診,甚至還不乏有年輕的講師、助教。事業所一下子門庭若市,高萍又請了自己大學時的同學兼死黨劉薇薇來幫忙。劉薇薇畢業後,在家閑了三年,高萍一邀請,她馬上就來了。不過,劉薇薇早已一改當初上學時的稚氣,變得老氣橫秋,還有,她來工作不久,就和高萍約法三章,讓高萍不要幹涉她的私生活,不要打聽她的住所。

高萍聳聳肩。劉薇薇說到做到,該上班時,她就上班,到了下班時間,她一分鍾也不肯耽擱,背上精致的挎包,蹭蹭地走出位於三樓的事務所。事業所是高萍的,她當然沒有劉薇薇那樣瀟灑,每每看到劉薇薇揚長而去的背影,高萍心裏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這天早上,沒有人前來谘詢,守在外間接電話的劉薇薇專心致誌地看著報紙。高萍揉著眼睛從裏間走了出來,昨天她工作遲了,臨時睡在事務所裏,卻接到了那個電話,氣得她根本沒睡著。

高萍一出來,就看到劉薇薇肩膀聳動,她心裏一動,趕緊走了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劉薇薇的肩,劉薇薇一下子跳了起來,猛地一回頭,高萍和劉薇薇同時愣住了。高萍以為她在哭,結果劉薇薇根本不是在哭,而是耳朵裏插著耳塞,正在邊看報紙邊聽音樂,腿在有節奏地抖動著,後背當然是一聳一聳的。

劉薇薇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道:“對不起,”她摘下耳塞,拿起桌上的報紙,遞向高萍,指著一篇報道,歎了句:“太不人道了。”

晚報的法製版登了一篇殺人案。那是一周前發生在市汀棠公園裏的案件,死者是區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鄭雨,女性,死的時候,被割去了舌頭。記者大肆渲染著凶手的殘忍與狡猾。高萍知道,這一般都是案子破了之後,以凶手來烘托警察的幹練的。看到最後,果然如此。凶手是區政府門前的清潔工,據說他垂涎於鄭雨姿色由來已久,終於在這天晚上,鄭雨來到汀棠公園時,被他逮著了機會。強暴之後,又掐死了鄭雨,並割去了她的舌頭。

高萍搖了搖頭,放下了報紙,可是,她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疑問,忙拿起報紙再看,果然,那上麵寫著死者在被殺之前,打過一個電話,那個號碼是94556564.經查,這部電話是汀棠公園裏的公用電話亭裏的。“奇怪,”高萍愣住了,昨晚就是這個電話,那個打電話的人那麼遲,去汀棠公園作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給她打電話?

劉薇薇也看出了高萍的異樣,忙問怎麼了?高萍搖了搖頭,這倒是件怪事,靜觀事態的發展吧。她沒來由地感覺到,昨晚的那個電話,絕對不簡單。對方不僅僅是想傾訴什麼,而是想暗示一些什麼。

中午,劉薇薇邀請高萍出去吃飯,這倒是從一年前她來工作時,第一次這麼主動,高萍興高采烈地答應了。在東街前方,就有一家西餐廳,倆人在那裏用過餐,劉薇薇走到吧台,就要買單,高萍立即趕了過去,掏出錢來。那收銀小姐樂了,連連說:“你們兩姐妹,一家人還那麼客氣的拉來拉去做什麼呀。”

出了餐廳,高萍說道:“唉呀,我們一直很相像的,你記得嗎?上學時,同學們都這樣說。要不是剛才收銀小姐提起,我倒忘了。”

劉薇薇也笑了,答道:“是啊,是啊。一走出校門,有時感覺人就像生份了一樣。記得那時候我們還經常換衣服穿呢。改天我和你好好聊聊,說說心裏話。”

高萍咯咯地笑了起來,佯嗔道:“這個小妮子,拐了彎說我呢,下午咱們換換衣服,讓你找回過去的感覺。你在我這裏幹,不至於有楊白勞的體會吧?”劉薇薇馬上咯吱高萍,高萍見著鬼似地讓開了,一邊跑,一邊告饒,“你這個小妮子,到現在還記得我怕癢。”倆個人瘋了一會兒,又回到事業所上班去了。

下午,倆人真的換了衣服,高萍穿著劉薇薇的衣服,思緒忽然回到了學校,那時,她和劉薇薇多好啊,可現在,倆人真的陌生了。看得出,劉薇薇心裏也有數,要不,她不會說生份這個詞的。高萍也盼望著有一天,劉薇薇能再次向自己敞開心扉。

玩歸玩,傍晚,到了下班時,劉薇薇又一次背上挎包,走出了事務所。高萍有些傷感,她有心想叫劉薇薇回來,換回她自己的衣服,可是,想了想之後,她就作罷了。她沒有想到,這一回換衣服,竟然會出現一種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如果高萍知道這樣的結果,她是絕對不會同劉薇薇換什麼衣服的,甚至,她還要多花點時間和薇薇聊一聊天,談談人生,談談未來,還可以談談心中的白馬王子。

高萍正要鎖上門回到自己的住處,可門外走進一個中年婦人,她領著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婦人的衣著很時髦,她也很會打扮自己。明眸皓齒,紅唇欲滴,給人的感覺卻沒有半點輕佻,而是很端莊,就像是一個貴婦人。孩子呢,也穿著名牌的運動服,不過從進門開始,他就低著頭,雙手不停地絞動著,絞動著,眉宇間,似乎有著深深的憂鬱。

倆人一進事務所,婦人就說開了:“我這孩子,不知怎麼回事,上六年級了,上課總是分神。你幫我和他談談吧。”那男孩抬起頭來看了看他的母親,高萍注意到,那孩子眼裏閃過一道凶光。她不由得暗吃一驚。

高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溫和的向那男孩笑了笑,並示意這對母子坐下,然後開始問道:“具體是什麼樣的?你能談談嗎?”

那婦人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外,又站起身來掩上門,這才說道:“我也說不好。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很忙,我在附近的高校工作,他爸爸在區政府任職,住所呢,離你這兒挺近的。這孩子大半年前,精神就有些恍惚,我們雖然發現了,可一直引起重視。可現在,伴隨而來的情況是,他的學習成績越來越差,各個學科考試都是一團糟。就連他以前最拿手的語文,現在考試也隻能考到20多分。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問他究竟怎麼了,他死活不肯說。你說,我們當家長的,心裏是什麼滋味。再說,我自己也教書,說實話,大學生出現這樣情況,倒是能讓人理解。畢竟現在這個世界誘惑太多。可他呢,他還小啊!唉,說真的,大白天的我還不好意思來。你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