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感於任繼愈不出全集(1 / 1)

任繼愈先生是我國著名哲學家、宗教學家、曆史學家、國家圖書館名譽館長,生前著作宏富,有口皆碑,而以他的身份與地位,若要出全集,那簡直是近水樓台,易如反掌。但一輩子坐擁書城的任繼愈對此卻是堅決拒絕:“不出全集,是因為我自己從來不看別人的全集。即便是大家之作,除了少數專門的研究者,其他人哪能都看遍?所以,我想,我的全集也不會有人看。不出全集,免得浪費財力、物力,耽誤人家的時間。”

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言:“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所以自古以來,文人總是對自己的文字頗為愛惜,甚至敝帚自珍,到了一定的時候,往往編集成書,作為自己立身處世的資本或敲門磚,再到一定的時候,全集也就出來了,足以告慰平生。許多人為此“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即使時運不濟,也要“藏之名山,傳之後世”。這原本無可厚非,也是傳統如斯。當然,“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收入與否,該不該編集,古人也並不一味地附庸風雅,大都律己甚嚴。但即便如此,延續至今,文集、全集之類,已是不知凡幾,雖說文字比生命更長久,可真正能留存下來的,其實並不多。而在眼下,能靜下心來看書的人是越來越少,卻又是一個全民皆可輕易出書的時代。價值多元,動機不一,書籍的種類和數量是明顯地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出版業也自然是空前繁榮,出書的事,幾乎可以說是隻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來的都是客,多多益善。出不出是主要的,看不看是次要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前門新書剛拉出去,後門就又被拉進來打成了紙漿,也就是常有的事。而近來文集、全集之汗牛充棟,想必已成我國的又一大特色。任繼愈任國家圖書館館長近二十年,諸如此類的事,想必每每使他既徒喚奈何,又痛心疾首,所以他的“一輩子不擔任掛名主編”並決然不出全集,照他的老師、我國現代著名哲學家熊十力的評價,也就是:“誠信不欺,有古人風。”

自然,在一般人看來,能出全集,總是一件好事,一件幸事。但任繼愈的決意拒絕,在筆者看來,其實是顯示出了他對當前圖書界的一種明察與睿智,也是其“學問人生,文化傳燈”的必然顯現。不由得想起魯迅當年對諾貝爾文學獎的態度,也是那樣的不為所動,而且多有怵惕與警示,他說:“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們得不到。你看我譯的那本《小約翰》,我哪裏做得出來,然而這作者就沒有得到……我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賞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們,誰也不給。倘因為黃色臉皮人,格外優待從寬,反足以長中國人的虛榮心,以為真可與別國大作家比肩了,結果將很壞。”也無怪乎任繼愈會說:“我一生最佩服兩個人。一是魯迅,一是居裏夫人,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具有高尚人格的人。”而任繼愈的不出全集。依筆者之見,還在於他的自信,因為,以“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其治學之路和修身之道的任繼愈,其本身就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書,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大書。而那些人品、文品都不怎樣,又偏要沽名釣譽,於是便百般搜求,甚至把不足掛齒之事、拾人牙慧之文也要塞進書中以成所謂全集的人,不知是否有所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