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主題變奏》始末
對話名家
作者:徐星
徐星,1956年出生於北京,1975年赴陝北延安誌丹縣插隊。1977年入伍,1981年複員回京,被分配在和平門烤鴨店,先後做過服務員、清潔工,1983年辭職。1986年在北京師範大學和魯迅文學院讀碩士研究生,1989年畢業,同年應德國柏林自由大學邀請赴德講學。1994年回國,以自由職業身份從事寫作及紀錄片拍攝工作。代表作品有《無主題變奏》、《剩下的都屬於你》等。
一、我是全聚德門口掃地的
1956年我出生在北京,是咱地道的北京人。1975年去誌丹縣插隊,幹了幾年。在那兒是真苦,沒完沒了地吃土豆,沒別的可吃。在那兒,我把一生的土豆都吃完了,至今都沒法再吃了——這讓我在國外時可受罪了,舉目又是土豆。 1977年當了兵,1981年複員。回家過了一陣,到北京全聚德烤鴨店上班,就在和平門那家。我開始在那兒當服務員,幹了不到一年,就把我“發”去大門口掃地了。那時候我們全聚德烤鴨店可是很重要的地方,常有領導人露麵。那時老百姓要想吃上一頓可不容易,發號,門口每天都是排大隊的。
那時我也不好好幹,上班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了。
當兵時開始寫東西,詩,劇本,小說……整個一文學青年。不過從沒發表過東西,自己也從來不讀文學雜誌。從內心講,我看不起那些刊物上的作品,也不相信那上邊有好東西。八十年代的文學總的來說讓人汗顏,那些東西政治味很重,很概念化,文學性還不強。當然這在那個時代是必然的。
我在烤鴨店挺自在的。那時幹部群眾的分別也不明顯,待遇嘛也都差不多,喝酒免費。我是天天喝,上班前就喝,不醉不上班。領導看誰不順眼,也不能把誰給“開”了。那時候,要是一個工人被開了,是破天荒的大事了,幾乎就可以說,他出了單位就進局子了。
可是漸漸地,我受到了刺激。刺激來自我的一些朋友,“發小”。
那個時代,社會上最興的是什麼?是學習。全民都在學習啊。那時一見麵,不是問你幹什麼呢、吃什麼了,而是問你在學什麼呢。我的那些一起長大的朋友們,不是上了大學,就是在上夜校或什麼學習的班,沒人閑著,好像不上學就對不起誰。
朋友一見麵就說:你怎麼還幹這個?一點兒不求上進?就當一輩子跑堂?
後來我就更“慘”了,連跑堂領導都不讓當了,讓我去大門外掃地,當清潔工。就這樣我仍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人各有各的生存價值,何必要和大家一個樣?為什麼要用別人的價值來判斷我的?我一直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看書、寫作……這就是墮落嗎?這就低人一等?非要把三教九流分成三六九等?
這種“不明白”的情緒,占據了我回京後的一段生活中。
那時我寫的一些東西,也在朋友間傳看,還曾傳到中央音樂學院、戲劇學院的學生們那兒。我隻是為了好玩,和整個文學界一點關係沒有。《無主題變奏》是我1981年就寫的,寫完了也是在朋友間傳看,後來放在一個寫作的朋友那兒。
二、平生第一次騎著車去投稿,還喝多了
1985年三四月份吧,我去一個朋友那玩兒,在她的鋼琴上看到一本《人民文學》雜誌。無意中翻了翻,看到了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我真的是又驚又喜。驚的是中國文學居然也能發這種東西?它在我看來是真正具有文學價值的作品。喜的是,這種東西我也能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