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覺,書不在於多,夠讀足矣。然而這個界限,又是如此難以切定。自然,房子也不需要大,夠住即可。而講這個夠住,又是如此含糊。說白了,這也是阿Q的法子,因為無法達到,所以作退一步想。相對而言,於前者,我買書日多,連讀的時間都少有,所以,也應該是夠讀了。但往深裏想,這其中有大半書,並非是我真正需要的,所以這個購買行為出現了錯位。經過一次次的淘洗,我覺得自己的常讀書,連一百本都不到。這還是一大段時期的累計。至於日常所用,更為稀少,大約五到十本吧。所以我經常是,將堆積在書櫃和書桌前的書籍視同無物。但這些書又不能沒有。也許好多時候,我隻是喜歡那種坐擁書城的感覺吧。這感覺,差不多是一種心理的暗示,設若沒有它,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現在不清楚,或許以後也不會清楚了。這就要說到我持續不斷的購書行為:如前所示,現在我的存書一直在增補中,我需要這些書作為明確的或者不明確的養分。所以直到今天,我一直在重複著這同一樁事情。我的購買力或者有起落,但大的方向是鐵定無疑的,而且我即便所讀的書甚少,但閱讀的缺失我仍是知道的。購書與閱讀,也許至死方休。這差不多是一個讀書人的宿命。
再把話說回來,談後者。先說我隻是一個現實的人,精神消費之前,首先需要的是物質的支出。吃、穿之外,接著就是住了。我現在尚未購房,因為經濟上,離這個目標仍然有距離。從2001年夏末的深圳打工生涯開始,一直到返歸太原,我屢次變更工作,遷移住所,都是在租房子。費用有高低,但總都是支出。一年下來,不到萬元,但四年五年過來,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總而言之,這些年裏,我花在購書方麵的費用漸漸成了一筆大的開銷,而且從總體上看,呈現的是上升之勢;同樣地,住宿費用也成了一筆大的開銷,且又呈現不斷地上升之勢。接下來的問題,是因為我是一個現實的人,故而總要麵對這種種現實的難題。譬如說,在一個時段裏,我的收益總是相對固定的,而且這一個時段,可能延續的時間並不短——加上近一年來我的生活有變化,又因為調理身體,醫藥費用也花了將近萬元,我漸漸地感覺到日常用度上的匱乏,於是,開始算計我的收支問題,開始琢磨怎麼會有一個總體的平衡。這樣說起來,極其有哭窮的嫌疑,似乎大違我文章的本義。好在,這也算不上是敏感話題,因為這生活裏種種情形,我們每一個人,又未嚐能夠置身事外?我也算不得開先河者。
如是,我實際上講到了生活與經濟。這是梭羅在《瓦爾登湖》中開宗明義即講到的大話題。我讀梭羅的文字始於27歲,似乎略晚,但影響至深。至於我們自己,算得上梭羅所稱“文明生活中的過客”,而且似乎準備一輩子就來做這過客了。既然如此,這城市,就不隻是我們的托庇之所,而且也是我們終生的活動經營之所。這裏空間的逼仄與廣大,都與我們幼小時生活的鄉野不同,可我們所占據的,終歸隻是天地間小小的時空罷了。有一些時候,假設我們是在一個大的區域裏走動,那種渺小的感覺會從裏到外生發,整個人也變得深刻起來。但另外的一些時刻,我們盡管沒有自己的立身之地,卻又是多麼自大和驕傲啊。譬如我,即使在這落後的北方省城,也還隻是賃房而居,可心裏卻從來不願意把自己看成邊緣人和局外人。這個感覺,一直以來,幾乎成了我行事的底限。因為我們還不算年長啊,仿佛有的是時間。且不管這時間承認不承認,我們在這上麵,總還是有些兒自足和安定。舍此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麼?而這種自足,又與上麵提到的情緒不同,像一個人的正反麵。這就差不多成了一種立體的敘述。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些年過來,我們總算懂得了辯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