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上,縷縷晨輝從天際彌散開來。一滴棲於嫩葉上的晶瑩剔透的露珠似乎遲遲不肯離去,在這一抹濃鬱的金輝中,晃悠悠地前後挪動。卻終於似乎由於身下的新葉無法承受,慢慢地滴落下來,於霞光中映射出了前方一堵厚厚的城牆上的兩個大字:墉州。
不錯,此處便是墉州城。墉州城東臨居墉關,西毗九屏山,南望碧水湖。雖算不上什麼連接四方的通行樞紐,不過此處四周青翠蔥鬱,山名水靈,確是能令不少寄情山水的文人雅士駐足流連。
進得城內,可見整座城池基本上被一條西接黑水,東入大江的河流分為南北兩大部分。偏南部分的城區乃是城中的市區,當中商鋪林立,販夫叫賣之聲不絕於耳。放眼望去,一片大同繁榮之景象。偏北部分的城區則為本城的坊區,多有椽梁軒昂、鉤心鬥角的廟宇神社。其美輪美奐若何,自是難以一一細說。
再來說這南城區。因為商鋪眾多,阡陌縱橫,若無熟悉此處的當地人指引,想輕鬆逛完此處所有的商鋪,隻怕是難於登天。不過作為方圓百裏最大的一座城邑,這裏的賈物自是應有盡有。因此在這朝晨之際,各街鋪上已有不少的人聚集於此采買購置商貨。
“少爺,你看那座玉彌勒,憨態可掬,招福納祥。依我看,用它送給老太爺祝壽,絕對是再好不過的了。”
說話的是一名身著深灰缺胯袍的少年,年紀約莫十六七歲,皮膚黝黑,麵龐微胖,給人一種厚實淳樸的感覺。此刻,他站在一間名為“集古軒”的古店門外的大街上,指著店內一座一尺來高的彌勒玉像大聲地對背後的另一名少年說道。
“哦。”背後的少年緩緩地走上前,順著一旁的黑胖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這時,門內的人似乎也聽到了黑胖少年的喊聲。一名頭戴長巾襆頭的中年男子從門內走了出來,隻見他身材微微發福而皮膚紅潤,行動上倒是不慢,不多時便已至二人身前。
這中年男子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兩名少年。隻見為首的乃是一名皮膚白皙的少年,身著絳紅流雲圓領袍,頸肩戴著刻有“長命百歲”祝詞的長生鎏金鎖,腰間別著飛鷹逐雲圖案的環佩玉,腳上蹬著高頭祥雲履,心下便知眼前的少年並非一般人家的公子。而一旁的灰袍少年衣著普通,應該是隨侍仆從。思及此處,中年男子心下便已有了對應,連忙作揖行了一禮道:“這位公子,在下乃是集古軒的掌櫃何有財。不知您可是要來敝店挑選幾件上眼的玩意兒?若是的話,不如隨在下進店內慢慢挑選。”
“少爺,你看,咱們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旁邊的灰袍少年望了望店內陳列的玩意兒,顯得十分興奮,頓時慫恿一旁的紅袍少年道。
紅袍少年聽後,微微一笑道:“真是拗不過你!既如此,我們權且進去看看吧。”那何掌櫃聽了,連忙一臉笑意地將二人迎進店內。
一進店,那灰袍少年頓時東瞅瞅,西逛逛,不時發出驚呼,似乎要一下子將整個店都看遍似的。許久之後方才回到紅袍少年身旁,激動地說道:“少爺,你看咱們剛才看的白玉彌勒、還有這座五顏六色的東西以及那玉茶盞,多精美啊,老太爺瞧著肯定會高興的!”
紅袍少年進店後卻隻是一言不發,慢慢地打量著身邊的一件件古玩器具,偶爾拿起一兩件端詳一番後便又很快放下,就是臉上的神情亦是一成不變,這讓一旁的何有財越發拿不定他的內心想法如何。聽到灰袍少年的話後,他方才露出一絲笑意道:“哦,是嗎?待我看看。”說罷,跟著灰袍少年往另一邊走去。何有財心底亦是一喜,當下也連忙跟了過去。
二人跟著灰袍少年來到一座櫃架前,那灰袍少年興奮地指著櫃架上的一物說道:“公子,這座像樹一樣的寶貝實在是太漂亮了,咱們不如買它回去送給老太爺好了!”
紅袍少年聽罷,向一旁的何有財詢問道:“何掌櫃,可否將這櫃架上之物取來予晚生一觀?”
“這……這個……當然。公子,您請!”何有財聞言,連忙命人將那櫃架上的寶貝取下,小心翼翼地將它遞給紅袍少年。
“公子請看。此物便是——”還未等何有財說完,紅袍少年便已接過他的話答道:“七彩珊瑚樹。昔石崇與王愷爭豪,並窮綺麗,以飾輿服。武帝,愷之甥也,每助愷。嚐以一珊瑚樹高二尺許賜愷,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愷以示崇,崇視訖,以鐵如意擊之,應手而碎。愷既惋惜,以為疾已之寶,聲色甚厲。崇曰:不足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樹,有三尺、四尺、條幹絕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愷許比,甚眾。愷罔然自失。嚐竊哂二人竟以一木而鬥豪。今得見實物,方知何以為晉人之所珍。似此等天地瑰物,誠可謂珍寶矣!”
“公子真乃神人也,不僅一眼便認出了此物,還清楚明了地將其來曆娓娓道來。博聞強識,實在是令何某大開眼界啊!”
“不敢當不敢當!何掌櫃言重了。晚生班門弄斧,還請何掌櫃莫要見笑。不過晚生確實有些好奇,據南朝劉季伯所述,這七彩珊瑚樹再不濟亦有二尺高度。何以這棵珊瑚樹,卻是隻有一尺來高?”
“這個何某亦是不知。不過何某得到此物,可以說是純屬偶然。想是昔年八王之亂,有人渾水摸魚,乘石家失勢,將這等天地瑰寶自梓澤盜出,流落於市。三年前,在下經洛陽搜集一批古玩,偶於金穀園一帶的商販處見到了此物,覺其綺麗絕倫,心下十分喜愛,便購得此物置於敝店中。當時便已是這般大小。或許是那賊子覺得寶樹重大,不宜攜帶出,遂將其碎成幾株小樹,神不知鬼不覺地偷運出金穀園,從而我等後人所見寶樹資韻不及當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