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天
杏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草墊子上。草墊子上沒有褥子，隻有一件棉大衣，蓋在杏花濕漉漉的身上。離草墊子一米多遠的地方有一小堆火，再往外是一窗的夜色。這是一間看青人的泥坯屋，杏花怎麼也記不起自己怎麼到了這裏。
正努力想著，走進來一個人，借著微弱的篝火的光，杏花看出這個人是小川。
是你救了我？杏花坐起來問。
小川很靦腆地點點頭。他一直不敢看杏花，雖然他的臉一直朝著杏花，但眼睛一直低著。
你為什麼救我？
小川像是被問住了，本就靦腆的臉一下子漲得緋紅。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隻說出了一句，你是個好女人。
隻這一句話，杏花的眼淚就嘩地掉了下來。自從和村長的關係在村裏漫揚開來後，杏花就成了村裏最不要臉的壞女人。人們說她水性楊花，一邊和銅寶好，一邊又和村長好，說她和村長好的目的就是為了當上村裏的廣播員，說村長的老婆隻打了她兩個嘴巴是輕饒了她，要擱過去，這樣的女人就該遊街示眾，千刀萬剮。杏花心裏很委屈，可是她的委屈無處訴說，為了擺脫這些擺脫不掉的糾纏，她選擇了這條絕路。
見杏花哭了，小川有些慌。杏花姐你別哭，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在我心裏一直是個好人。
杏花哭得更響了。她知道小川說的是真心話，整個村子，如果還有一個人說杏花好人，那就隻有小川。
小川家是外來戶，在村裏顯得很孤立。小川12歲時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因此頹廢下去，日子過得越來越沒有起色。小川17歲時父親也病了，小川被迫輟學，一邊照顧父親，一邊挑起了家庭的擔子。杏花是個熱心腸的人，看小川一個人太難，總會幫他一把。因為她家的地和小川家的挨著，她薅草時見小川家的沒薅她就會幫他薅了，她割地時見小川家的沒割也會幫他割了，因為和小川家離得也不遠，杏花進城時總會先到小川家問問小川爹要不要買什麼藥，問小川有沒有什麼東西讓她捎回來。小川心裏對杏花存著感激，漸漸地，這種感激變成了好感，變成了一種說不出的情愫。而這時杏花正和銅寶處著對象，小川就把這種情愫埋在了心底。後來傳出杏花和村長好的謠言，小川是不信的，小川想，即便是真的，其中也必定有隱情。
這天晚上，小川正在瓜地看瓜，忽聽不遠處的方塘裏“咕咚”一聲悶響，小川聽著聲音很奇怪，就跑了過去，手電筒照到方塘裏掙紮著一個人，救上來一看是杏花。
杏花說，小川，我是個壞女人，不值得救的。
不是不是，小川有些急，你是個好女人，我一直都想娶你的！小川一急，把藏在他心底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杏花很意外，沒想到小川會說出這樣的話，眼圈一熱，眼淚又要掉下來。杏花說，小川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你是個好人。
小川說，我真的想娶你！
杏花的心從來沒被這樣感動過，即使小川說的不是真的，她也滿足了。
杏花說，小川，為了你這句話，我也再不會尋死了。杏花說完從草墊子上站起來，跨過火堆，衝進夜色裏。小川懷裏抱著一堆幹衣服，怔在那裏。
第二天，杏花剛吃過早飯，說媒的人就來了。自從杏花和銅寶分手後，給杏花說媒的也不少，但因為杏花的壞名聲，說媒的對象不是癱子就是瘸子再不就是二婚，杏花很不甘心。這次見說媒的又來了，她剛想打發媒人走，忽聽媒人說是為小川來說媒，杏花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杏花才說，我配不上小川，您給他說個好人家的姑娘吧。送走了媒人，杏花自己偷偷地大哭了一場。
讓杏花更沒想到的是，轉天說媒的人又來了，還是為小川來的。這次杏花沒有一口回絕，而是說再考慮考慮。
晚上天黑以後，杏花去了小川家。小川的父親已經病故，家裏就小川一個人。
見杏花來了，小川有點不知所措，忙讓杏花炕上坐。
杏花問，你真的想娶我？小川點點頭。杏花又問，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小川搖搖頭。
杏花猶豫了一下，開始脫衣服。小川見狀慌張地問，你要幹嗎？
杏花說，你不是想要我嗎？幹嗎繞那麼大圈子？
“啪”的一聲，杏花的臉上挨了一記重重的巴掌，隨後是小川的一聲怒吼，滾！
杏花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從小川家走了出來。不久，杏花嫁給了一個腿有毛病的木匠。結婚那天，杏花乘坐的花車經過小川家的大門口時，杏花的心疼了一下，眼裏有一滴淚，想掉卻沒有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