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憂讒畏譏(2 / 2)

朱蘭卸職,河南學政景其浚來皖接任,馮誌沂對其人不太了解。剛上任的景學使巡視天長縣,新縣令初出茅廬,不懂“孝敬”長官的那套潛規律,景學使滿臉不高興,回署後,叫嚷接待的規格不高,“供張不豐”,毀傷天長縣令。

馮誌沂聽了,非常反感其不體恤下情的官僚作風,憤然以天長縣地瘠民貧為據與景學使辯白,學使惱羞成怒,聲言以後報複。有個叫路玉階的人,因事被革去知縣之職,遊幕景某門下,與馮誌沂舊有隙見,趁機向景某說馮宴飲揮霍,有貪枉嫌疑,進行煽風點火。

殊不知,自鹹豐朝以來,是官俸減扣最嚴重的時期,戶部議定,各省文職養廉,自一品至七品,暫給六成。鹹豐六年,朝廷以體恤為名,增給俸銀,三、四品官員酌情給八成。馮誌沂四品官,在享受八成之列。減扣官俸的另一種形式是攤捐,又稱扣廉,政府財政不敷支用的軍需、河工等項,以攤扣官員的廉俸補足,實際帶有一定的強製性。

按馮誌沂給友人的信中透露,每月的“養廉及津貼計之可二百餘金。”怎麼支用呢?“由官至隸,每日吃飯者百人以上,每人八十文。”而幕友之修金、節禮、月俸以及接濟家兄家姐,都得從這二百金裏支出。還有“道台有信,為敝年侄告幫”,“學台有信則為敝座師求助,此皆義不容辭之事……”這些餘外開支更不可漠視。

馮誌沂負債累累,無人不知。可恨的是,頻頻遭到暗箭中傷,實難忍受其辱,氣憤之下,寫了三言絕命詩:“吾遭毀,驚嚇死。路玉階,傷天理。七尺軀,亡淮水。”欲投淮河尋死。巡撫英翰怕事情鬧大,自身受牽連,極力為景其浚彌縫,同時給馮誌沂說了好話,才掩蓋住這件事,他白白受了些冤枉氣。

二月初,僚友陳心泉將去湖北江漢書院任山長,他置酒餞送時,寫詩傾訴了自己的失意:

卅載文書溷部曹,六年塵土滿征袍。

不平誰問玉棋局,相報惜無金錯刀。

世議隨人難措手,吾儕快意且持鼇。

九重若問民艱苦,盜賊猶存米價高。

——《次韻答陳心泉觀察即以送別》之二月底,拜接到赴皖南道任兼署皖按的諭旨,他很快給京中的董文煥寄了一劄,內稱:“……兄此官不愧‘貧而樂’三字,雖萬金一品,不願升矣!”

“貧而樂”出自《論語》,鄭玄注雲:“樂為誌於道,不以貧為憂苦。”

馮誌沂向來堅持安貧樂道的為官準則,深信自己守住了人格的底線,問心無愧。所謂“萬金一品,不願升矣”,實乃徹底看透了齷齪的官場,即使職位升得再高,也難有所作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