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太平軍在河南濟源遭到清將勝保的阻截,不能實現直取北京的目的,繞道王屋山小徑進入晉南,次遞將垣曲、絳州、曲沃、平陽、洪洞等州、縣攻下,勢如破竹。
晉南迭失州縣,徹底暴露了晉軍法紀不嚴的弱點。據前線撤回的士兵供述,看到賊兵衝來,剛交戰各隊人馬就亂了腳陣,退逃中,自相踐踏,死傷累累,純粹是“玩寇”。鹹豐帝獲悉晉軍怯陣自潰的戰況後,龍顏震怒,諭內閣:“哈芬身任大員,當賊入境,不能預防,已有應得之罪,況且軍務正在吃緊之際,尚負氣爭能,與郭夢齡互參,……供稱藩司有意誣陷,更不成語。一巡撫呼應屬吏不靈,可見平日整飭無方。”(《清實錄》)
山西防堵義軍失利,前任巡撫哈芬被撤職,署撫郭夢齡交部議處。不久,刑部侍郎恒春,奉旨接任山西巡撫。
馮誌沂對地方上軍、政腐敗的現象,氣得發抖,給京城的友人們寄信說:三國時,孔明治軍不謂不嚴,士兵還多有暴掠者,今見退下來的敗兵“赤頭裹足”,狼狽不堪,本應軍法從事,反被吹噓為“勇士健兒”。又說:賊兵撤退,乃天不亡晉,文武官員竟然厚顏無恥的爭功邀賞,何其荒謬?屬下遮掩罪責,上官偏袒奸猾,互相欺瞞,簡直不成體統。
太平軍轉戰到晉東南,攻克潞城,出境折返河南。山西的緊張形勢有所緩和,馮誌沂暫無緊要的公事可幹,也不善阿附權貴,每天除了看看《南華經》而外,百無聊賴,很想拂袖而去。
巡撫恒春深知馮誌沂在這段時間,才智鬱結在胸,不得奮見於事業,很同情。於是,仍延聘他為幕賓,參佐軍事。
不過,他有詩名,學問也深,又寫得好書法,而且省府的官員都知道巡撫是他的老上級,很受大家的敬重。
省府的幕僚中,有個叫張曾的,字省吾,號小袁,崞縣人,舉人出身,善書能文,兼工詩賦,是馮誌沂的表弟,經常與同事們請他飲酒談詩,太原也有的文人時相造訪,或陪遊覽晉祠、崛山、雙塔寺等名勝古跡。其間,寫下多首詠物言誌的詩篇。
鹹豐四年(1854)開春,巡撫恒春鑒於前任的教訓,決定整肅軍紀,並把整個晉東南的鄉團指揮權交給老臣徐繼,以加強各關隘的防禦。同時促令各州縣分攤捐輸的錢糧、鹽課盡快上交藩庫。
新官上任三把火,盡管恒春忙得不可開交,朝廷仍不滿意,頻頻派大員來晉查訪、催捐。馮誌沂看在眼裏,急在心頭,插不上手也幫不了忙,如坐針氈。
時間過得飛快,是年九月初,京師友人楊尚文送家眷回故鄉,順便來太原看望他。麵對朋友,以詩表達了自己無所作為的遺憾:
平生湖海氣難除,豈合侯門效曳裾。
好事易招流俗怪,閉關聊與古人居。
因留東閣觀奇士,漸覺南華是僻書。
三徑已荒歸未得,草堂猿鶴意何如?
——《並門旅感》
楊尚文,字墨林,山西靈石人,在京經商多年,買下前門外的一處庭院,起名“連筠”,購書萬卷,遍交都中文化名流,號稱儒商。
重陽日,兩人去太原的東山上漫遊,霜風中,失落的心緒隨之泛起,吟詩《九日登高》:
來時關樹葉初黃,久客並州似故鄉。
塞上旌旗成一夢,樽前風日又重陽。
班超萬裏空投筆,毛遂三年未處囊。
無限憑高悲壯意,滿城煙靄暮蒼涼。
山西消除了戰爭威脅,省政府對參加過防堵義軍的文武官員“論功獎敘”,他主動提出自己無功不受賞。對待功名利祿,向來“不屑一顧”,何況山西防堵義軍是以失敗收場的。
約在九月下旬,馮誌沂遵命歸部曹述職,想趁便北上代州故裏,看看魂牽夢繞的老屋。
離開太原之前,省府的有關官員,設便宴餞行。表弟張曾執意送至五十裏外的青龍鎮旅店,“共飲竟夕”方得分手。一路上,歸心似箭,途經忻州,聽到農家拉風箱的聲音,猶似到了家門那樣親切。家鄉短暫的逗留了幾天,與遠近親朋都見過麵,祭掃罷祖先墓,便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