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九年(1849)八月初,送別年丈何紹基出都主持廣東省鄉試沒多久,梅先生約見了馮誌沂,正式告訴他:辭官回籍的行程已定。
出都前三日,先生的門徒故友曾國藩、邵懿辰、孔憲彝、何秋濤、黃彭年、邊浴禮、秦瀛,包括馮誌沂三十多人,由曾國藩主持,設餞送宴於龍樹寺。席間,眾皆作詩奉贈,表達對先生的崇敬之情,挽留之意。
馮誌沂作《伯言先生決意南歸,有感賦呈》:
一
昔歲辛醜時初秋,朱君介我從翁遊。
餘二三子亦同誌,微言奧意窮探搜。
二
五年頗極文字樂,誌欲據此輕王侯。
浮雲變滅那可道,酒人一散如輕漚。
三
朱雲慷慨幸不死,王郎抑塞誰相收。
江南勞客魚尾,塞北逐臣烏白頭。
四
如數子者豈得已,當時頗惜餘雅州。
輕將麾蓋易觴詠,一官萬裏天西陬。
五
年來自視頗失笑,簿書堆案如山丘。
得閑對酒不敢醉,始知人事不自由。
六
先生曹署甚清暇,乃亦不樂思歸休。
小園花木手自葺,扶疏紅蓼文窗幽。
七
前年種竹為久計,作記曾笑黃岡樓。
敬亭山水自可念,胡不暫為學子留。
八
翁言我往計已決,子方少壯宜遠謀。
賤子聞言竊愧汗,引鏡自照白發稠。
九
讀律何關致君事,無田不退坡公羞。
耦耕亦要有沮溺,政使去住無良籌。
十
文酒流連樂已細,是不餘畀餘何求。
他年倘訪通德裏,願執吟鞭隨仗鳩。
酒數巡,曾國藩、邵懿辰等相繼詠誦了各自的即事之作。最後,梅先生也深情地留贈了大家一首:
樗散京華二十年,英流相接喜珠聯。
久應歸裏便衰懶,難得奇文共討研。
隱幾他年寧故我,扶輪今日杖群賢。
青陽巷近潮溝宅,書劄能自日邊來。
先生詠畢,全場盡起唏噓之聲。
梅曾亮離京,馮誌沂失去了“砥行能文章”的師友,相當長的時間裏纏綿悱惻,情緒不寧。寫詩文,文思阻滯,不在狀態,索性改練書法,排遣煩憂,先臨寫褚河南的陰符經,後又在篆籀和漢隸上下工夫。
戚友董文煥披露,“吾鄉馮魯川先生精於篆法,臨石鼓文幾百過。”篆隸書法,他原先就有功底,再經刻意苦練,法度益臻嚴謹,結體更加凝重,頗受都中士人的寶愛,爭相什襲。
書法風格的改變,甚為張石洲先生讚賞,曾代替張穆應酬,寫過幾幅條屏,張穆看了誇獎道:“屏字大有隸意,緊峭圓融,遠勝拙書(謙辭),深謝深感”。
這時的張穆自從前年妻子病故,兒子夭折,三哥去世,迭遭厄難,痛不欲生,好在友人們的撮合下,納妾王氏,來照顧生活,隨後由上斜街遷居到宣南的門樓胡同,因地處偏僻,兩人多以書劄往來聯係。有一天,收到張穆寄來的手劄,提出為其即將刊印的書題寫封麵,說:“書收到,明日未申間當過訪,今日戴鹿床(即戴熙)畫《小棲雲亭》第二圖來,極佳,勝前作也;再漢石例封麵,不能乞子貞(何紹基的字)書,望老弟以景君碑筆(意)書之,來時帶回,即付梓也。魯川仁弟晚祉,穆頓首。”意思是:何子貞出都,題寫書的封麵字,非你莫屬,老弟最好參照景君碑(漢碑)筆意來寫,我過訪你家時,要帶回去,很快就付印了。
九月二十六日,族伯馮芝病逝。馮誌沂為族伯料理喪事,於十月中旬回了一趟代州。
馮芝病逝後,朝廷念其一生忠於職守,謹嚴治事,特賜京西四十裏的冷泉村南作安葬地。馮芝之父和前妻何氏的遺骸還在代州祖墳,馮誌沂回代州主要辦的事是往北京遷幹喪;期間,知州陳鼎雯出人力,助資金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