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樹(1 / 1)

善行和善念都好。

某電視台舉辦以“良心”為題的演講比賽,一位叫付良的先生獲首獎,他講的是給妹妹看病的故事。

十幾年前,他妹妹下頦長一個包,不大,但一直長。肉包還好,可以切除,包長在骨頭上,醫生們說不清它的性質。

付家人著了急。當時,付妹妹十八歲。付良帶妹妹到大城市求醫,醫生說隻能手術——把這塊骨頭切下去,但下頦會塌一塊。那時還沒有成熟的頷骨填充術,即美容的方法。

付良問:“這個包會不會是惡性的?”

醫生:作為醫生,排除不了這種可能性。腫瘤的概念,是指人體所有細胞的異常生長,難說良性惡性。

付良犯了難,要麼手術,帶回家一個醜妹妹,要麼在骨瘤的陰影下提心吊膽,兩難。這時候,有一位病友提示,西北某地有一位陳大夫專治疑難雜症,不妨試試。人到了那關口,什麼招都試。

兄妹倆坐火車投奔陳大夫。

到了地方,說醫院還有十裏山路,山坡上見一片樹林就到了。那地方荒涼,溝岔裸露黃土。見到了一片杏林,春天正開花。翻穿羊皮坎肩的白胡子老漢坐在樹下,四周羊群啃草。

問醫院,老漢羊鞭抬起,指一排大瓦房。

診室患者挺多,什麼口音都有。輪到付妹妹,付良剛要介紹病情,大夫示意緘口。大夫六十多歲吧,也有白胡子,皮膚光滑。他撫脈,問付妹妹哪裏人,平時吃什麼東西。問過,說:

回去吧,沒事。

付良迷惑。

“你妹妹這病,”大夫用圓珠筆指她下頦,不用治,自己能好。

付良還迷惑。

“怎麼好呢?”大夫看付良,笑得親切,“你們這麼遠來,就等我下邊這句話,對不?”

付良點頭。

大夫伸手指:仨字兒,吃蠶豆。

付良:“那……”

走吧,包你好。下一位病人。

付良問:“大夫,怎麼交費?”

問放羊老頭。

吃蠶豆?付良想。蠶豆能把骨頭上的包化掉?方法越簡單人越懷疑。付良走到放羊的白胡子老漢那兒,老漢問:“病看完了?”

“嗯。大爺,錢交給您啊?”

“不收錢,栽棵樹吧。”他身邊有幾捆樹苗,根用稻草簾子裹著,還有鐵鍬、水桶。“樹苗五塊錢一棵,成本價。水,上機井拎。”

付良不語,不是錢的事兒,這事兒有點不貼譜。蠶豆—栽樹,沒聽說過。他問:“大爺,我們還趕火車呢。我留下二十塊錢,你幫我栽上吧。”

老漢樂了,滿嘴站四五顆牙。“娃,我不能幫,你以後栽也行。”

他們走了,直接回家,跟父母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開始吃蠶豆,炒,蒸,家裏人也跟著吃。

過了仨月,也就是一百天的光景,付妹妹下頦的包沒了,家人不信,但真是這樣。上醫院拍了一個片子,和原來片子對照,沒了。付家人高興,又揣著不安的心,怕過一段兒再長出來。

過了三年,付妹妹下頦安好。

五年無恙。

付良對白胡子大夫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想起沒栽上樹的事兒,心裏別扭,發願專門去感謝和栽樹。說話間,七八年過去了,付良沒去上,這事兒那事兒,忙。後來,付良骨折,養病在床上,天天想栽樹這個事。腿好了,他直奔西北而去。進了村,看樹林大了。原來是一山坡,現在四五坡樹。瓦房照舊,有一條柏油路從村裏鋪過來。

付良找到了放羊的白胡子老頭,在另一麵山坡上,他施禮。

“栽樹的吧?”白胡子老頭問。

“您身體還這麼好?”付良回問。

老漢看了他一會兒,說:那不是我,我爸。

啊!付良睜大眼睛看,的確不是放羊老漢,胡子像,人不是一個人。再看,啊?看病的大夫。你看這咋說的。付良拿出兩千元錢遞給大夫,說蠶豆啊,妹妹結婚,小孩兒兩歲。大夫不要錢,說:栽樹吧。

栽,栽,付良恨不能栽一百棵樹,栽到十棵,衣服就濕了。大夫說:歇吧,留個紀念就行了。

付良交了樹苗錢,問:“您咋知道我來栽樹?”

大夫笑了:“你沒病啊,也沒領病人。這個事兒,栽不栽不打緊,良心逼著你來,不來逼著你想。一看見樹,就想起這個事。其實你在自個兒家栽也一樣。說的是,善行和善念都好。你說呢?”

“對!對!”付良說。

付良講完這個故事,贏得現場觀眾的掌聲及獎杯和一千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