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紅日轉西,北風吹徹天地。
暮鼓頻敲太行間,滿目望,行人無跡。
野麋還山,河漢星起,寒鴉歸巢遠去。
炊煙飄渺青燈暗,村落中,柴扉緊閉。
小子胡亂寫一首《鵲橋仙》,單表大明弘治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太行山雪後之景。
這一日一夜的大雪終於停住了,風吹雲散,紅日西墜,千山萬壑一片銀裝,天色將晚的時候,山間稀稀疏疏的村落中,早已是家家閉門上栓,盞盞燈火點綴其間。
山野人家晚上沒有什麼消遣,隻等用過晚飯便早早睡下了。可是,地處太行山南麓的隱霧莊內卻是處處張燈結彩,人人喜笑顏開。隻因為明日乃是莊主周定山五十大壽之日。
周定山,綽號“鐵臂神劍”,受業於河北名俠—“絕劍仙翁”陸青鬆門下。
周定山自出師以來,依仗一把霸王重劍和一套三十六路劈雷劍法,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未逢敵手,加之義薄雲天,待人寬厚,在綠林同道中交友甚廣,德高望重。在長江以北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
時逢五十整壽,豫,魯,直隸,晉,陝,遼東,各山寨主,各島島主,各省有名鏢局的鏢頭武師,各處歸隱山林的劍俠刀客大多前來道賀,一座小小的隱霧莊內一時間齊聚百十名武林高手,黑白兩道各色人等不一而足,可謂江湖盛會。
莊門外,周定山的大弟子傅燕聲正和幾個師弟聚在一起,迎候各路賓客。
傅燕聲,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眉清目秀,風流倜儻,隻是略微有些冷峻。他自幼父母雙亡,在外乞討為生,十一歲時被周定山帶到隱霧莊收為頂門弟子。
周定山對傅燕聲猶為偏愛,將一身功夫傾囊相授。傅燕聲也自恃有師父的喜愛而驕橫好勝起來,因此周定山的其餘弟子對這位大師兄很是忌憚,時時小心,處處逢迎,唯恐一不小心將其得罪。
幾個人已在此等了整整一天,迎過了數撥英雄,未時剛過,便開始賓客寥寥,眼下已兩個時辰未見有人到來了,加之雪後驟冷,有倆個年紀稍輕的開始按耐不住。
“大師兄,今日天色已晚,恐怕不會再有哪路英雄到來了吧?”一個師弟說道。
“今日雪大,賓客比前幾日已少了許多,那些尚未趕來的英雄,看來要等明天才能到了!大師兄,咱們回去吧,喝上幾杯暖暖身子,在這站了一日,都快把我凍死了!”另一個師弟邊說邊不住地搓手跺腳,想是冷得不行了。
傅燕聲一語不發,隻是微微轉頭,冷冷地看了一眼說話的兩個人,又轉過頭,靜靜地望著莊前的山道。
“再等一會兒,明日就是師父大壽之日,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吃喝。”見大師兄不願回去,忙有人打圓場。
“對對,明日才是正日,一定還會有人趕來。再等會兒吧!”
“明日乃是師父大壽之日,也是大師兄出師之時,到時一定要和大師兄多喝幾杯!”
“大師兄雖未正式出師,可江湖上誰不知道重劍小霸王的威名?這些年師父將畢生功力都傳授給了大師兄,再加上大師兄聰穎過人,一點既通,估計早已將師父的武功精華參透了十之八九。不像我們這樣的愚沌,苦學了好幾年還不明一二。”
“那是自然,師父歸老山林之後,咱們重劍門要再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就全靠大師兄一人承當了。”
眾人見傅燕聲一直不露聲色,知道大師兄有些惱了,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奉承起來。那兩個叫著要回去的也識趣得不再言語。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傅燕聲明明聽到卻仍是一言不發,也不去看眾人,不過嘴角邊露出一點外人不易察覺的淺笑。
“快看,又有人來了!”人群中一名弟子忽然大叫,邊說邊用手指著山道方向。
眾人聽後便隨聲向山道望去。
這時,一輪紅日已半沒入山巒之後,殘陽如血,映在茫茫白雪之上甚是好看。山道上,一頭小毛驢慢慢步來,驢背上,一人側身斜坐。身上的穿著看不甚清,隻見他身子搖搖晃晃如喝醉一般。再近了些,眾人才看清,這人並非喝醉了酒,而是搖頭晃腦地吟著詩句。
“日晚天寒風料峭,側目餘陽殘山抱。千嶂茫茫皆是雪,青驢載我覓中道,身雖負劍不屑用,何如縱情仰天嘯。竊笑江湖多蠻勇,怎知書生也英豪。”
一首詩吟罷,驢兒已到了傅燕聲等人麵前。那人從驢身上跳了下來,整了整衣服,之後對著眾人一躬到地。
“各位請了,敢問這裏可是隱霧莊?”
眾人見他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長得五官端正,文質彬彬。峨冠青衫,外罩一襲錦緞棉袍,一身書生打扮。肩上斜挎一個布袋,見棱見角的,想是裝的筆墨紙硯等物,身後卻還背著一把長劍,不倫不類的很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