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牛耿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說什麼。
“等大馬坐完牢出來,誰也拿我們沒辦法了,我就跟他一起回草原去,”本該是辛酸的強顏歡笑,那娜卻笑得那麼真切,她舉起果凍盒,“馬上就新年了,我們來碰一個!”
“走一個,走一個。”我也舉起自己的酒杯,也學著那娜的樣子拍了拍牛耿。
“來吧。”牛耿捂著後腦勺,似乎放寬了心。
零點的時候,遠方的夜空升起幾團絢爛的焰火,繽紛的光遠遠的追過來,落在那娜臉上。
那娜和牛耿都在笑,我沒看錯。
天亮了,那娜在我和牛耿醒來之前離開了。
“那娜姐上哪兒去啦?”牛耿在昨晚我們野餐的地方找了一圈。
“她走了,去她該去的地方。”我收拾好行裝,“我們也走吧。”
“哦。”牛耿走回來,打理好他的百寶箱,跟著我走上大道。我們倆心裏都清楚,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娜了。不告而別,在此時是最好的道別。
我和牛耿走在鄉間馬路上,隔了許久才有一輛車從我們身邊跑過去,我們一路走一路伸手打著搭順風車的手勢,走了幾公裏也沒人搭理我們。
兩腳走得疲了,我在路邊停下想歇一會兒,牛耿昂首挺胸地超過我。
“我說你不累嗎?”我慢騰騰地跟在他身後。
“不累,”他氣都不喘一口,“放心吧,我相信我們一會兒肯定能坐上車。”
聽他那張嘴一說這話,我就猜搭車是無望了,“行行好吧大哥,你這烏鴉嘴能不能閉上。”
“誰烏鴉嘴了?”牛耿側回臉看我。
“你怎麼不是烏鴉嘴?”路上有些碎石,我低頭看路。之前肯定有個拖石頭的卡車跑過這條路。
牛耿回過身倒著走,“那這回翻車不是我說的啊,我要真是烏鴉嘴的話,我現在就想來一輛車,咚那麼一下,你說它能來嗎?你說它來嗎?”
“你看著點路,別瞎鬧,”我抬起眼睛,就看到他身後是一個丁字路口,一輛皮卡車正朝道路的交彙口駛來。
“小心!”我驚聲大叫,來不及了……
一聲急刹車的銳響,緊接著是幾個鐵籠子掉落在地的混亂響聲,伴隨著“嘎嘎嘎”的叫聲。
沒出車禍,這個故事不會以悲劇收尾,更何況牛耿的命比石頭還硬,他能出什麼事兒?
那輛往路口駛來的皮卡車碾到路上的一塊籃球大小的碎石,方向一偏,眼看就要撞到路邊的樹上,還好司機快腳踩住刹車,皮卡得以停穩在路邊,巨大的慣性讓堆放在車鬥裏的鴨籠摔了出來。
我和牛耿對視一眼,我歪著嘴角道:“叫你別瞎說話吧,現在咚了沒?”
幾隻鴨籠的門摔壞了,鴨子從籠裏跑出來,開皮卡的師傅跳下車,滿頭大汗的四處抓鴨子。
“咱們去幫幫他。”牛耿拖著我,跑到一地鴨毛的路邊,幫著司機師傅逮鴨子。
“牛耿,你不聽我勸,亂說話,”我抓著鴨子翅膀,塞進鴨籠,“還不快給人老板賠不是。”
“對不起啊老板,對不起。”牛耿一手抓了三隻,不停的給師傅道歉。
師傅一心顧著抓鴨子歸籠,見有人來幫他也一直在道謝,完全沒顧上想我們為什麼給他說對不起。
等企圖越獄的鴨子都收押回去了,牛耿還在念叨著“對不起”。
“你們為啥給我說對不起?”師傅扣好固定籠子的尼龍繩,抬起頭一頭霧水地問。說不準他心裏就懷疑路上的石塊是我倆擺的。
我和牛耿又對視一眼,回過味兒來——是啊,我們為啥要給別人道歉呢?
“沒啥,沒啥,”我打了個哈哈,又多問了一句,“師傅,你這車去哪兒?”
司機跳下車鬥,拍拍手憨厚地笑道:“去長沙。”
我和牛耿第三次對視,這一次,我們像又抽中了一輛麵包車一樣歡跳起來。
中午時分,我們到了長沙。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再怎麼令人啼笑皆非的旅途都有一個終點。運鴨子的師傅一直送我們到嶽麓區追漢北路,這裏距離我身份證上的住址很近。
從跨過長沙市地界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對這種城市很熟悉,每條街道我都能叫上名字,每幢標誌性建築我都能說出是什麼時候建的。
“老板你對長沙真熟。”牛耿讚道。
“是啊,”我說,“我經常夢到這裏。”
跳下車,我們跟司機道了謝,目送司機離開後我們回頭,剛看到對方就忍不住笑起來。
隻見我倆全身都是鴨毛,臉上還有幾道煙熏過的黑跡,站在車水馬龍的步行街邊,儼然就是兩隻直立行走的野鴕鳥。
“要是我記得我銀行卡密碼,我倆就去那裏換一身行頭。”我指著路旁熱鬧的賣場說。
“不記得密碼?”牛耿扯掉掛在眉毛上的鴨毛,問,“你不會是失憶了吧?”